第32章 瘋婦人(八)(1 / 2)

室內的光,透過木窗上的鏤空圖案,在地上投著。

面對老父的哀哀之情,面對宗族的可怖,林綺年終於退步了。

聽到女兒終於松口了,答應不再打自梳的主意,林嗣宗松了口氣。

他欣然道:「為父的老友陳家,是一貫的慈善之家。陳家氣氛寬松,與我家世代交好,陳家說他家的兒郎隨便你挑。」

他想了想陳家的幾個兒郎,道:「陳家七郎和六郎也是頂頂出彩的人物。自小傾慕你。趁著為父的病還沒那么重的時候,你趕緊挑一個陳家兒郎,快些嫁到陳家去.....」

說著,林嗣宗笑道:「陳七郎就是最俊美又多才的一個。你從前有一次偶爾見到他,就回來告訴我:我見了一朵美麗的鮮花。」

林綺年想起那幾個俊美的男子,她扯了扯嘴角,冷淡道:「我的確是愛他年少美姿容。」

林綺年雖然視天下許多須眉都是蠢物,但是那並不代表她就是個冷心冷肺,心如鐵石的。

相反,她從不否認自己是一個多情的人。

在一個春風和緩的日子里,她坐在一個酒樓的雅座窗邊,舉著酒,大笑著高歌道:「我愛美酒,我愛少年們。」

偶爾,看見美麗的男子從窗下走過,她就戲謔地丟下一朵自己折起來的紙團,恰好砸在男子的頭發上。

等到男子抬頭尋覓,她看足了春光里的俊美面孔後,便臉上帶著些欣賞美好鮮花後的紅潤,微微笑著合上窗。

她多情得坦坦盪盪。

她曾坦然對林嗣宗說:「食色性也。男子愛青春,女兒自然也愛少年,此乃人之常情,有何不可對人言?」

她雖然視天下須眉若蠢物,卻並不妨礙她欣賞其中姿容美好者。

但是……

林綺年嘆道:「父親,你欣賞一朵鮮花,和把自己埋給那叢花當養料,是全然不同的。」

她問道:「陳家再如何寬松,能容忍女兒在外行走?陳家再如何寬松,能忍得下女兒脾氣乖張?陳七郎再怎么傾慕我,能忍得下女兒壓過自家丈夫一頭?」

林嗣宗苦笑道:「不論如何,不管你怨不怨為父,婚事都是必須的……否則為父西游後,你的婚姻大權只怕落到宗族和你大兄手里。」

他有些懇求一樣說:「綺年,你一向看不起天下兒郎,為父也知道你性情豪俠而孤高,一向有慷慨長歌,打抱不平的濟世之志。但是你......你到底是個女子。如果你執意不嫁,國法家規,哪一條都不會輕易饒過你。何況林家宗族本來就因佃戶一事,與我們積怨頗重。到時候,不要說實現志向,就是保命,都是難事。」

林嗣宗目露悲意:「惜兒到底是女兒身。」

她覺得心里有一團火呼啦啦在燒著自己。只是身上這具軀殼像冰一樣凍住了它。

林綺年自小,就從父遠游。

她少小時曾在江南,在父親的帶領下,向江南的農桑高見之士,學習江南的水田如何治理。

她少小時曾在黃河邊,看著黃河洶涌,聽父親與人商討如何根治黃河水患。

她也曾在嶺南,與父親討論南方重巫鬼的風俗,看著父親的老友燒毀淫祠。

她學著父親,去分析借債對百姓的影響,去憐惜百姓。

現在,卻是她最敬重的父親,要她嫁人,要她低頭。要她到男人後邊的那個內宅里去,以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