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

「快！快！快！」

在急促的呼喝聲中，一支商隊瘋狂地趕路，目標是十數里之外的關道。

可惜身後一條細線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逼近，在片刻的時間後，就變作了一支喧囂狂放的馬賊。

再過片刻，馬蹄踢起慢天卷揚的塵土，如一堵堵風牆，隨風劈頭蓋臉地糊在商隊臉上。

「嘿嘿嘿！」

三四十位鐵勒馬賊趕上來，發出滲人的冷笑，一雙雙殘暴嗜血的眸子，落在這支突厥商隊上，如同等待食物的惡狼。

這些馬賊倒也罷了，令突厥眾人心頭一沉的是，馬賊的為首者，是那個近來聲名鵲起的飛鷹。

曲傲！

他身材高挺，端坐在馬上，體型魁偉，身穿武士服外加披風氅，腳踏牛皮靴，陽剛霸氣，極重儀表，不像是馬賊，更像是草原的貴族。

濃眉下的利目，超乎常人的高額，都顯示出他有勇有謀的智慧，絕不是少年早禿。

此時曲傲看向一群怒目逼視的突厥武士，慢條斯理地開口：「草原上，獅和豹都是獵狩的高手，知道它們的區別在哪里嗎？」

商隊一怔，無人回答。

馬賊們則露出看好戲的神色。

他們早就適應，反正都不知聽了多少遍，倒背如流了，卻依舊感興趣對方的反應。

而曲傲的感情依舊很充沛，好似第一遍述說，充滿抑揚頓挫的聲調響起：「它們的區別是，獅子聯群結隊，每次都是養精蓄銳，巔峰出擊，它們從不魯莽行事，有著精密的部署，就不同的形勢有不同的策略，比如觀敵，獅王會把族群分作兩至三組，伏在獵物所在的外圍，一等就是幾個時辰……」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果不其然，收獲了一群倒吸涼氣的聲音。

商隊眾人，被曲傲的聲音不自覺地吸引，腦海中想象出那個畫面。

他們仿佛變成了那些牛馬羊鹿，這些賊匪，則是養精蓄銳的獅群。

別說不經戰斗的商人，就連被他們雇佣的突厥武士，神色都生出了變化。

曲傲很滿意這樣的節奏，接著道：「當它們瞧准獵物虛實，就由兩三頭獅子撲前驅趕，把獵物沖散隔離……」

說到這里，馬賊適當地分出幾人，逼了過來。

之前准備反抗的侍衛失去了戰意，為首的富商已經扛不住壓力，上前一步道：「我們願意交出三成貨物，求草原的雄獅放過我們！」

曲傲似笑非笑，繼續道：「等到獵物們失去了反抗能力，獅子們才會群體出動，以輪番追截、惑敵亂敵、伏擊沖殺等種種手段，把曾經比它們跑得更快的獵物，變成果腹的美食！就憑你們這群牛羊，也配跟我談條件？殺！」

他不要三成。

他要全部。

接下來，就是磨刀霍霍向豬羊之時。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好聽的聲音突然響起：「然後呢，那豹子又如何？」

曲傲面色變了。

因為他居然發現不了說話之人的位置。

只覺得那聲音似乎從商隊中傳來，又仿佛從遙遠的天邊而至，甚至像是從他自己的心中傳出。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生出，仿佛是被猛獸盯上的獵物。

自己淪為了牛羊？

不！

頓時間，一股恥辱感從心底直涌上來，曲傲感覺自己的胸腔都要炸開了。

「說啊！怎么不說話了？」

當那道聲音再度傳來，他放棄視線的尋找，憑著千錘百煉的廝殺，循著一股直覺，陡然飛升而起，一跳數丈高。

嗖！

眾人下意識地抬頭，就看到他展開雙臂，又改升為降，狂撲下來，就像是一頭鷲鷹從高處滑翔下降，攫取草原上鍾愛的獵物美食。

倘若說之前眾突厥武士，是被曲傲以言語所惑，精神壓制，那么這一刻，就是真的被那撲面的勁風，給壓得睜不開眼睛，心中生出了由衷的恐懼。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影子突然一閃。

除了曲傲外，無人真正看清那其實是一截袖子，一拂一震，剛剛還如老鷹撲擊的曲傲就劃過長空，險些要如灰太狼一般在半空中化作一個光點。

當然，現實不會有那么誇張，曲傲僅僅是劃過一道很陡的拋物線，嘭的一下落在馬背上。

是的，他落回了自己的馬背上。

這一刻，曲傲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所幸塞外的天氣不同於中原，他無論怎么吸，都是改變不了什么的，僅僅是意識到自己碰上了前所未有的大敵罷了。

最可怕的不是這股輕描淡寫的擊退，更在於無論是說話還是動手，所有人都看不到那人的具體形貌。

那仿佛是白夜中行走的影子，擁有不可思議的魔力。

「不！我是飛鷹曲傲！我豈能屈服！」

不過這種頹喪無力之感，僅僅持續了短暫的一瞬，就被曲傲硬生生壓抑住。

他伸手一探，一把三十石，是的沒看錯，三十石的長弓在手中拉滿。

嗖！嗖！嗖！

三支勁箭離開短弓，閃電般射出，正對准商隊中極為最關鍵的頭目。

圍魏救趙！

他認為出手者肯定是商隊的保護者，這下子至少能逼得對方現身，但在三十石爆炸性的力量下，箭矢如閃電直接穿過三個突厥富商，他們胸膛炸開，連慘叫都發不出，當場去世。

根本沒有人出手相救。

曲傲愣住，然後猛然感應到什么，望向周圍的馬賊。

「不！」

緊接著，他就發出震天狂吼。

因為那些馬匹上的鐵勒手下，一個個靜靜端坐著，脖子處都有一條血痕。

他們走得很安詳，連痛苦都沒有。

只是這種集體去世，對於曲傲就太不友好了。

「出來！給我出來啊啊啊啊！」

他就狂吼著，瘋狂拉動三十石長弓，一道道箭矢如驚雷般轟出。

這樣的發泄還是有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