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刻，她不知道動用了什么手段，身上陡然出現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

黑魔形容不出來那種味道，卻發現自己心中同樣涌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厭惡，好像凡人那種傾盡五湖四海之水也洗刷不清的仇恨。

哪怕是神魔，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必殺仇恨，現在這種感覺，就是殺之而後快！

「不對！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下意識的，黑魔抬起手，就要施展大解離術，可也就在這時，祂勃然變色。

這種厭惡感，顯然不是自己所有，那么豈不是真的如雲雀所言，堂堂一尊神魔，失控了？

「不！」

黑魔暴喝一聲，整個身體赫然四分五裂。

這不是自殺，而是造化之道的運用之一，正如之前她分化出孫炎、囈語、異腦、向驚飛四尊半神一樣，然後自我檢查，尋找根源。

然後，黑魔的心深深地沉下。

根源真的來自於魔核。

神格魔核，是神魔烙印所在，位於主神殿深處，不必帶入諸天世界，參與戰場，所以自身立於不死之地。

但此物依舊是屬於祂們的，就相當於分為兩個部分，並不是真正的轉讓。

而且此物實在太重要了，顧名思義，是核心中的核心，凌駕於一切之上。

如果魔核都不受控制，那祂們與提線木偶相比，又有什么差別？

現在，那股不顧一切的殺意，正是來自於自己的魔核內，而祂自己控制不住。

「我不信！」

黑魔之前即將被殺，都表現的雲淡風輕，現在是真的接受不了，猛然溝通魔核，加以鎮壓。

可祂的身體哪怕四分五裂，其中的雙手依舊向著雲雀轟了過去。

「躲開！」

黑魔下意識地大叫，卻是知道，雲雀躲不開了。

不過雲雀也沒有死，她的周身升起一層金光，形成護罩，竟是牢牢擋住了黑魔的雙手。

她敢進來，也是有底牌的。

「主神殿是不會承認對神魔的控制的，正常情況下，你怎么刺激也沒用。」

「可你一旦展現出這種氣息，主神殿也會克制不住，會不顧一切，借助神魔之手殺死你，就像是諸天世界對世界憎惡者的感覺。」

「別問為什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那應該是主神殿最核心的秘密了！」

「我給你留下的大道之力，為了隱蔽氣息，最多只能讓你抵擋七星神魔，要注意，對方一定不能有神器，如果有神器的話，你就真的是以生命來收集這個證據了！」

雲雀的心中浮現出「老板」的話，嘴角歪了歪，看向造化之環：「我要是有月關的運氣，該有多好啊！」

嗖！

這個念頭剛起，光芒黯淡的造化之環就從手腕上脫離，飛了過來。

神器也不受控制了！

黑魔正在壓制魔核，想要取回雙手的控制權，本就身受重創的祂，眼睜睜看著造化之環在魔核的引動下飛起，向著雲雀砸下。

咔擦！

那道金光護罩在雙方夾擊中，直接宣告破裂。

然後這件神器……

這件可以團滅眾多半神，讓無名也要借助整個世界的力量，才能與之對抗的造化之環，就狠狠砸在雲雀胸口。

「不！！！」

在黑魔的注視下，雲雀飛起，手中卻亮起一道光影，記錄下全過程。

這就是證據，主神殿控制神魔烙印的證據！

以死亡銘刻下的證據！

對於不同的輪回者，她有上中下三種不同的對待方式。

低星級，是輪回者的進入方式；

高星級，是對無上煌城的向往；

神魔級，則是自身受到的控制；

低星級反抗，高星級向往，神魔級自由。

如此一來，這場對主神殿的反抗之戰，才有一成的可能性成功。

低啊！

真低啊！

但至少有可能，總比未來一片黑暗，被主神殿壓迫至死來得好！

在飛起的時候，雲雀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覺得肯定是落地成盒的下場。

但很快，她又重新恢復知覺。

黑魔終於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造化之環也重新戴在手腕上，閃身來到雲雀身前，一手按在了她的胸膛，造化之道的大治愈術全力動用。

可是……

遲了！

因為雲雀生機已絕。

祂如果能救雲雀，那就能復活自己的隊友。

所以祂救不了，頂多只能在神魔國度內，延遲短暫的消散時間，讓遺物盒不那么快出現。

而當雲雀倒在黑魔的懷里，身後的紅後捂住了嘴，淚水狂涌而出，然後化作綠色的數字，煙消雲散。

這個契約強者，人工智能，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言，看著雲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她不想因為自己，影響到雲雀，所以選擇了這個告別的方法。

無聲無息。

而雲雀看著空無一人的身後，用手無力地撈了撈，嘴角狂涌出鮮血，喃喃自語：「別急，別急，我馬上去陪你……」

黑魔動容地看著她，仿佛那時看著自己的弟弟，自己的隊友，連連搖頭：「為什么？為什么你能甘願去死？」

雲雀咧了咧嘴：「老板說過一句話，我非常喜歡，『不能要求不顧一切的高尚，但會承諾恰到好處的善良』，我不是聖母，我沒有那么高尚，為了別人的未來，自己去死，但是我本來就要死了，我想，我想，是該付出一些恰到好處善良的時候了！」

阿蘭迪斯是後勤向輪回者，他想在高星級待多久就待多久，但雲雀不行。

她的高星級累積次數，已經到了不進則死的地步，不成神魔，就得死去。

而她不願意選擇主神殿成就神魔的方式，讓自己被那個一直迫害他們的主神殿擺布，便主動報名，參加這個死亡率極高的任務。

為了害怕被前知後察的預言能力推算出來，她起初甚至不知道布局的全貌，「老板」對她信任，她也沒有辜負，終於獲得成功。

此時雲雀本以為自己會經歷一瞬間的痛苦後，意識沉入無盡的黑暗中，卻發現自己還在講遺言：「我還能說話嗎？」

黑魔點點頭。

雲雀還能說話，不是電視劇拖時長，倒在懷里老是不死的套路，完全是黑魔的神魔之力，正在源源不斷灌入其體內。

而主神殿確定雲雀必死，那股刺激性的力量消散後，也主動收回了控制。

雲雀哦了一聲，苦笑著道：「其實我也有活下來的希望的，只是運氣不好，這是反抗啊，哪有這么容易的，我們的上一批前輩，死了不知道多少，才讓主神殿解修改了失敗抹殺的規則，不知道接下來，主神殿又會進行什么樣的妥協與更新，最好沒有，那代表我們贏了！」

「地球上時，我其實很討厭在公司里，當一個朝九晚五的社畜，現在失去了才知道，那樣平淡的生活，其實很不錯了……」

「我起名雲雀，因為以前我們公司就養了一只雲雀鳥，看著籠子里蹦蹦跳跳的它，我就覺得很好玩，誰知後來我也在主神殿這個大籠子里蹦蹦跳跳……」

她就像是神龍一般，絮絮叨叨，有說不完的話，並且已經失去了前後邏輯。

人之將死，想到什么說什么。

但她的嘴角，卻洋溢著滿足，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終於可以不用如履薄冰，隱藏算計下去了。

黑魔陪著她。

這個認識不到一刻鍾的人，已經深深震撼了自己。

哪怕一個是神魔，一個是凡人。

當雲雀說完，祂突然看著那段記錄了自己失控的光影：「這玩意你要怎么帶回主神殿，交給你的同伴？」

「放心！放心！我的同伴馬上就會來……不好！」

話到一半，雲雀駭然發現，她手中的光影，突然消散開來。

「不！！！」

雲雀目眥欲裂，五官扭曲，聲音的悲戚絕望令人動容，拼命想要挽回。

「看來你們的哪一環出了問題！」

黑魔倒不奇怪，反應極快地握住光影，然後朝著神魔國度之外擲去。

「沒關系，交給知道運用它的人就行！」

「諸天的世界意志，接著！」

隨著一聲大喝，光影化作流光飛出，世界意志所化的光人將之握住。

就在這時，一劍直上天外天，轟在了神魔國度上。

……

天劍分身的劍光抵達，配合世界意志，全力出手。

黃尚所求的，就是將黑魔殺上一次。

對於主神殿來說，每一尊神魔都是寶貴的，損失不起，所以神魔提供了復活手段。

而這種復活，肯定要耗損主神殿不小的力量，怎能讓祂全身而退？

至於【公司】的反抗，造成的沖擊性或許很大，但想要真正撼動乃至扳倒主神殿，太難了。

這個不顯山不露水，似乎沒有什么抹殺威嚴的地方，其實比起那些漏洞百出的地方，要強大得多。

會咬人的狗不叫。

只是這回，他一趕到，就感到世界意志傳過來一物。

「這是什么東西？」

當影光落入手中，他原本只是隨意一掃，但很快露出動容之色，看向神魔國度內。

這個時候，黑魔的星體已經消失，神魔國度也徹底破碎。

黑魔抱著雲雀，眼神里有著前所未有的堅毅和仇恨，然後倒下，化作飛灰。

死去。

「雲雀……」

祂還能復活，而那個飄盪在虛空中的長腿女子，卻真正失去了生命。

遺物盒掉落，上面一張照片，是個打扮很正式的ol，抿嘴露出職業假笑。

黃尚看著即將化作光點消失的雲雀，心中動容，致以敬意。

那個化成絕世好胡，彈奏了一曲又一曲的智者。

不久前還在面前侃侃而談，游說四方的智者。

為什么無論成功或者失敗，死的都是智者啊……

「無名從頭到尾，都不曾跟你說一句話，唯有送你一程，走好！」

黃尚向世界意志傳達意向。

很快，那塊五色奇石出現，其中升起人首蛇身的虛影，溫暖博大，抱住雲雀的屍體。

「女媧之影？我隨便編編的，真的有嗎？」

「不管了，好溫暖的懷抱啊，像媽媽……」

化作光點的雲雀，意識正不斷沉下黑暗，卻又被一雙手膀抱在半空，好像小時候，回到了媽媽的懷里。

在地球上時，她其實不是一個乖孩子，上學時最討厭父母嘮叨，畢業後在省城打拼，也就過年才回去一次，見面時激動地抱一抱，很快就繼續嫌棄父母嘮叨，恨不得走完形式，早早回到工作的城市，自由自在。

可這時，雲雀換了個舒服的蜷縮姿勢，閉上眼睛，聲音越來越低，直至消失：

「爸……媽……我回來了……聽你們慢慢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