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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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四皇子一同起事的犯官或被斬首或被流放,午門外的菜市口每日都在死人,厚厚的積血清理不掉,已在刑台上結成了黑褐色的硬塊,散發出一種令人退避三舍的腥臭。許多世家大族被牽連其中相繼凋敝,又有許多新貴迅速崛起站上朝堂。

在成康帝和太子的掌控下,權利更迭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四皇子最終被判斬首,這一場奪嫡大戲還未真正展開就進入了尾聲,五皇子、六皇子俱被捋奪郡王爵位,雖未貶成庶人,卻也相去不遠。

兩月後成康帝宣布退位,將天下社稷正式交給太子,又有感自己殺戮過重傷及國祚,對犯官家眷俱都從輕處置,牽連不深者或被發賣或被流徙,總算是保住了性命。若非如此,憑這些人犯下的罪行,怕是九族都要屠盡,菜市口的積血恐能把行人的腿肚子都淹沒。

然則,這些從輕發落的人里卻並不包括虞妙琪和林氏。當二人看見獄卒送來的斷頭飯時,嚇得魂兒都快沒了,趴在牢門上不停求饒喊冤。

林氏哭喊的嗓子都啞了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早已經沒了活路。她呆坐了片刻,然後拿起斷頭飯吃起來,吃的十分認真十分仔細。

虞妙琪看看牢門外漆黑的走廊,又看看絕望麻木的林氏,厲聲說道「這是斷頭飯,不能吃!」

「為何不能吃?難道你還指望有人會來救我們?」林氏抬起頭,第一次用陌生而冰冷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女兒。當知曉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她終於從這場可怕的夢境中蘇醒,轉頭回望曾經的自己,只余下滿心的荒謬和啼笑皆非。

她都干了些什么?為了這么一個薄情寡義、自私自利的女兒,她竟丟棄了婆婆,丟棄了兒子,丟棄了俊傑妻子的名分。然而到頭來她又得到了什么?只有女兒的怨恨責罵和這一碗斷頭飯。

她罪該萬死,為何不吃?她現在最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下了黃泉如何與丈夫相見。當他質問自己是否看顧好兒子,是否照顧好婆婆,是否鼎立起侯府門庭的時候,自己該如何回答他?

難道說我這十多年來都對兒子和婆婆不聞不問,非但如此,還與女兒聯手差點毀掉了永樂侯府?聽了這番話,俊傑怕是第一個就會殺了她!

如此的荒謬,如此的可笑,如此的愚蠢……當初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才會一步一步走入深淵,直至萬劫不復?

林氏吐掉嘴里的雞骨頭,轉眼朝不停喊冤的女兒看去,緩緩扯出一抹慘淡的笑容。

「祖母,您來救我們了嗎祖母?孫女知道錯了,從今往後必定聽您的話,再也不折騰了。祖母,求您原諒孫女吧!」看見從走廊盡頭款步而來的人,虞妙琪激動的大喊。她一口一個祖母孫女,不斷提醒著老太太她們之間的血緣關系。

林氏摔了飯碗,撲到牢門邊朝外望去,淚流滿面的問道,「母親,您是來送我們最後一程的嗎?母親,媳婦知錯了,媳婦對不起您,對不起言兒,更對不起俊傑,媳婦該死。」

老太太對林氏的幡然悔悟很感到訝異,忍不住定定看了她一眼,最終嘆道,「你知錯了又如何?可惜一切都晚了。」旋即看向獄卒,微微擺手,「放她們出來吧。」

林氏傻了,虞妙琪卻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鑽出半開的牢門,哭道,「孫女謝祖母救命之恩,從今往後孫女一定好生孝順您。」

老太太在馬嬤嬤的攙扶下率先往外走,諷笑道,「可不敢領你的恩情,只怕哪天你冷不丁就要往我心上插刀。我舍下這張老臉為你們求情不過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罷了。再如何,言兒也不能攤上弒親的罪名,他終究還要做人,不像你們,已經淪為了畜牲。」

林氏行走的步伐越來越僵硬,她覺得與其活著出去,倒不如死在斷頭台上。她已經沒臉去見兒子了。

虞妙琪低眉順眼的跟隨在老太太身後,心想著讓她罵吧,等她出完了胸中惡氣便把自己接回去,重新做永樂侯府,哦不,虞國公府的嫡小姐。連史書都翻過了全新的一頁,她的人生也能重頭開始。

然而到得門外,卻見兩名官兵舉著劍戟迎上前,畢恭畢敬的問道,「老太君,便是這二人嗎?請老太君放心,此去一定將她們活著送到朔城。」

老太太點頭,站在馬車旁的晚秋走過來,將手里拎著的兩個包裹扔在林氏和虞妙琪腳邊。

朔城乃大漢最出名的流放之地,漠漠荒原、渺無人煙,其惡劣的生存環境連當地人都想逃離,更別提被流徙的囚犯。去了那里,再無人能活著踏上故土。

虞妙琪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顫聲問道,「祖母,您不是來接我回去的嗎?我,我可是您的親孫女啊!」與其流放朔城,她寧願死在上京。她絕不能淪落成卑微下賤的罪奴,日日受耕作勞累之苦。她是天生貴人。

「你別忘了,我們早已斷絕了關系。你意欲置你大哥於死地,又意欲摧毀虞家幾代人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基業,而我卻還肯求到御前保你性命。我對你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你走吧,走得遠遠的,不要再讓我看見。」老太太擺手,轉身的背影顯得那樣蕭索疲憊。

虞妙琪想要追上去卻被官兵制住。她不停呼喊叫罵,試圖用骨肉親情和道德倫理來逼迫老太太就范,換來的卻是路人的嘲諷。她無情無義至此,口里卻罵著別人絕情絕義,簡直可笑。老太太能在最後關頭救她一命,當真算得上活菩薩。

林氏撿起地上的包裹,也不管狼狽不堪的女兒,在官兵的押解下朝城門走去。說實話,不用回虞府面對兒子和婆婆,她心里更多的是輕松和解脫,若是流徙能洗清身上的罪孽,那便死在關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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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月前虞思雨已經風風光光的出門了,今日是虞襄進門的日子。

她穿著大紅的嫁衣坐在梳妝台前照鏡子,對自己艷若桃李的妝容很是滿意。似覺得口脂弄花了些許,她用指甲一點一點挑開抹勻,然後輕輕抿唇。

外頭的喜娘見屋內久久沒有動靜,高聲提醒道,「新娘子該哭嫁了。」

「今兒是我大喜的日子,我笑都來不及,哪還哭得出。這不是強人所難嗎?」虞襄邊說邊扶正頭上的鳳冠,又用指尖將額前的珠簾撥得叮當作響,嘴里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