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首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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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叢喻舟打開了病房門,謝隨聽到響動,睜開了眼睛。

「沒想吵醒你。」

叢喻舟調暗牆上的壁燈:「再睡會兒吧。」

謝隨艱難地支撐著身子,坐起來,沉聲問:「你們幾個,考得怎么樣?」

「也還行吧,上本科了。」叢喻舟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行,少考一科都能上二本,你的英語成績三模的時候多少來著,129吧,你要是去考了英語,這還不是全國重點大學隨你挑啊。」

謝隨垂了垂眸子,沒有說話。

他已經作出了選擇,沒有必要再去想如果,這個冰冷殘酷的世界沒有如果...

「這幾天報志願,咱們好好商量商量,看報什么學校比較穩妥。」

「我不報。」

叢喻舟詫異地看著他:「什么?」

「當初我就說過,除了s大,我不會念別的學校。」

「謝隨,你別這樣固執...」

謝隨抬起漆黑的眸子,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堅定,他決定了的事,從不改變。

叢喻舟換了個說法:「不念大學,你打算做什么呢?」

「之前有車隊請過我,我准備試試賽車這條路,掙點錢。」

他頹然地冷笑一聲:「現在老子這樣子,除了錢,沒別的指望了。」

叢喻舟嘆了聲,又問:「那你真的要和小白分手?」

「嗯。」

「她這幾天一直在醫院照顧你,她對你真的好。」

謝隨頹然地揚了揚嘴角,還能不知道她對他好么,可是他又能怎么樣,他能給她最好的報答就是放她走。

忍痛一時總比一輩子糾纏折磨要好。

山長水闊,任何傷痛都會有痊愈的那一天。

「她是我喜歡的第一個女孩。」謝隨抬頭看看叢喻舟,勉強地笑了笑:「我從來沒有這么喜歡過誰。」

叢喻舟望著謝隨,眉宇間透著復雜的神情。

他壓抑地說:「她跟了現在的我,以後會變成什么樣子,老子想都不敢想,只要一想到...」

他會嗅到死亡的氣息,來自他內心深處的...腐朽與死亡的氣息。

叢喻舟想到這兩天的謝隨,他很難想象,謝隨居然會這樣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換了任何一個年不過十九的少年,聽到這樣的消息,恐怕都會瘋吧,更何況那人是謝隨。

可是並沒有,他沉默隱忍著,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提及此事也絲毫沒有任何情緒的波瀾,就像是對待普通疾病一樣。

他一夜之間仿若變了一個人,或者說,一夜之間忽然長大了。

直到現在,叢喻舟才明白,謝隨一直忍著,壓抑著不發瘋。因為他一旦崩潰,寂白肯定哭,肯定比現在難過十倍百倍。

他寧可一個人默默承受所有的一切,也不想讓她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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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謝隨出院了,而寂白也收到來自s大的錄取通知書。

這段時間,她平靜地接受了謝隨的所有決定,包括放棄填報志願,准備加入車隊,在賽車這塊搞點事情。

寂白都接受,因為她知道,謝隨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寂白願意讓他去試著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情。

但寂白唯一沒有接受的...是謝隨說要和她分手。

謝隨一而再地提出來,被寂白一而再地拒絕,只要他稍稍態度強硬一點,她就會哭。

看到她哭,謝隨會難受得恨不得殺了自己。

後來,謝隨索性便不再見她了。

有整整一個月,寂白都無法聯系到謝隨,而她又面臨著填報志願的事情,同時奶奶又讓她到公司里來實習,她每天連軸轉,忙得昏天黑地。

忙碌似乎的確有幫助,可以讓她暫時忘卻傷痛。

可是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思念也會如浪潮般襲來。

奶奶不忍見她意志消沉,於是遣她去郊外雲水台看看樣板房,回來寫一份報告。

水雲台那一帶屬於郊區湖畔,環境清幽寧靜,建的是高檔別墅區,奶奶的本意也是接著工作的名義,讓寂白過去散散心。

水雲台的負責經理帶著寂白去看了樣板房,介紹道:「北區還出於規劃建設中,但是南區的環湖別墅一開盤便已經全部建好出售,那邊的環境很好,綠植覆蓋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二小姐要去看看嗎?」

秦助理事先已經跟經理打過電話說明了情況,不必要真的帶她去看樣板房,讓她一個人到湖邊走走,散散心。

「湖畔邊有俱樂部在開游艇party,都是年輕人,寂小姐也可以過去湊湊熱鬧。」

寂白淡淡地應了聲,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經理見她一個人走上了湖畔的石徑小路,也沒有再跟上去。

微風和煦,湖面泛著宛如金色魚鱗般的波光,視野無比開闊,寂白的心情似乎也舒暢了不少。

遠處的確有人在開游艇party,能聽見年輕男女的歡笑聲。

寂白不想過去湊熱鬧,她走下了湖畔的草坪小道,准備從橋下繞行,草坪小道似乎並未修繕妥當,看著是青青綠草,下面卻掩著挺深的泥坑。

寂白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左邊整個小腿都已經踩了進去,提起來的時候,帶出了褐色的淤泥和草莖。

心情不好,做什么都倒霉。

她穿的是高跟鞋配白裙子,現在可好了,左腿沾滿了泥濘污垢,臟得不忍直視。

寂白強忍著喉嚨里的酸澀,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臉頰上也帶了點淤泥,看起來狼狽不堪。

好像全世界都不要她了似的。

寂白緊咬著下唇,起身離開,恰是這時,溫厚有力的手掌忽然拉住了她的小臂。

寂白回頭,看到了那個年輕男孩英俊的面容。

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

謝隨著一件黑色夾克衫,身姿挺拔,五官俊逸精致,狹長的桃花眼眨了眨,睫毛黑而濃密。

他將原本微長的頭發剪短了,現在成了青茬平頭。

這么多年了,他眉間的那道斷疤始終沒有消退,配著他的平頭,看上去男人味兒更重了些。

寂白感覺自己呼吸都要停滯了。

這段時間,她努力讓自己忙碌起來,哪怕有一秒的時間不想他,她便不會那么難受,她便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努力生活,努力試著想奶奶說的那樣...長風萬里,找到另一番廣闊天地。

可是再見到他的這一瞬,寂白苦苦支撐的天地驟然轟塌。

她所有關於未來的夢里都有他,她怎么舍得下他...

謝隨視線下移,看見寂白左腳滿是淤泥,他拉著她坐到旁邊的橫椅上,問道:「怎么這樣不小心。」

他聲音平淡,仿佛他們之間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寂白垂著眸子,長而卷翹的睫毛覆住了眼瞼,臟兮兮的小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微微地顫栗著。

謝隨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背,柔聲道:「車隊的朋友在游艇上玩,我帶你過去洗一洗。」

「不用。」她冷淡地說:「我跟你不太熟。」

謝隨已經將她沾滿污泥的高跟鞋脫下來了:「你現在這樣走不了路,過去洗洗。」

寂白抬起頭,憤憤地望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道:「不要你管。」

「真的不用我管?」謝隨松開了她:「那你走吧。」

他淺咖色的眸子里沒有任何情緒,他對她便宛如普通朋友般寡淡。

寂白心里涌起了酸澀,她一個勁兒地揉眼睛,想把眼睛里不小心滲出來的那點眼淚揉回去。

不想哭,不想在他面前哭,這讓她顯得好像很卑微。

她奪過自己的高跟鞋,鞋子沾著泥污,已經穿不了了。寂白只能光著腳丫子,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沒走幾步,她整個人仿佛失重了一般,被男孩攔腰一個公主抱,穩穩地抱了起來。

不顧她的掙扎,謝隨抱著她往游艇方向走去。

寂白懵了幾秒。

「謝隨,你...快放我下來。」

「我帶你去洗一下。」謝隨面無表情,但語氣相當固執。

寂白在他懷里鬧了起來,使勁兒掙扎:「放手!」

謝隨的手用力地箍著她的脅下,將她抱得更緊了:「別鬧。」

「謝隨,分手是你說的,你現在管我做什么。」

「分手了,但還認識,既然認識就不能不管。」

他知道,自己是在強詞奪理。

「在我這里分手了就是陌生人,沒有中間地帶,如果我不喜歡你了,那我寧願討厭你。」

她緊緊地咬著下唇,嗓音微顫:「現在我討厭你了。」

謝隨的心瞬間失重,他抿著唇。一言未發,沉著臉將女孩抱上了游艇棧橋。

游艇上的年輕男女看到謝隨抱著一個陌生女孩走過來,紛紛停下笑鬧,詫異地望著他。

「卧槽...」

「隨哥居然抱女孩了,著什么情況啊!」

「謝隨,這是...你女朋友?」

在謝隨正要說「不是」的時候,寂白攬住了他的脖子,將緋紅的臉蛋埋進了他的頸窩里,閉上了眼睛。

謝隨抱著她,悶不吭聲去了背面的甲板,將她放在椅子上,然後找來水管給她沖洗淤泥。

寂白抬頭看見桌上的水果、香檳還有各式各樣的點心,平淡地說:「你過得很好嘛。」

謝隨單膝跪在她身邊,脫下她另一只高跟鞋,柔聲問:「你呢,過的好嗎...」

「不好。」

她過得不好,很不好。

謝隨喉結滾了滾,良久,才柔聲說:「小白,我們都要試著往前看...」

「我所有期盼過、夢想過的未來,都是有你的未來。」

寂白紅著眼睛質問他:「謝隨,你讓我往哪兒看?」

荒涼四野,無處逃遁。

謝隨不再吭聲,他脫掉了她的褲襪,捧著她白皙柔滑的腳丫子放到水下,讓清水沖走所有污泥。

他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輕輕地撫著她的小腿和腳踝,手背漫著青色的脈絡。

陽光下,他手上閃著水滴的光芒。

寂白將腳丫子伸到他領口處,輕輕踢了踢,潤濕了他的胸襟一片,他拿下了她的腳:「別鬧。」

她看著他,平靜地說:「謝隨,為什么要分手。」

謝隨用干凈的毛巾擦干了她的腳,沉聲說:「你知道我為什么和你分手。」

她忽然攥住了他的皮帶扣,將他拉近了自己,用報復一般的眼神望著他,咬牙切齒道:「謝隨,你真的以為我在乎這個?」

「我在乎。」謝隨迎上她黑漆漆的瞳子:「我很在乎。」

寂白閉上眼睛,吻住了他干燥的唇。

謝隨往後退了退,寂白按住他的後腦勺,逼著他張開了嘴,迎接她的到來。

她一點點溫柔地潤濕了他的唇,探入了他的口腔,熱情地吮吸著他柔軟的舌。

謝隨被她撩撥得有了反應,漸漸反客為主,捧著她的腰,將她往上提了提,滾燙的身體緊緊地貼合這他。

這漫長的一個月,所有的思念化成了他深情而熱烈的親吻,他閉著眼睛,靈魂都在顫栗,那種快感已經遠遠超越了身體所能感受到的快樂的極限。

那一刻,他知道或許自己這輩子都離不開她了。

寂白被他吻得快要窒息了,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聽著他心臟熱烈地跳動著。

「謝隨,我真的好喜歡你。」

謝隨伸手環住了她,深深地呼吸著,嗅著她身體久違的馨香,感覺全世界都圓滿了。

他也好喜歡她,沒命的喜歡,哪怕明天就是末日,他緊緊擁抱著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作者有話說:

隨哥的病很快會治好滴!重要的話乘以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