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有不測(一)(2 / 2)

鄭千秋道:「嗯。」

秦安法會是百年一次的新秀法會,各門各派均拿出自己這一輩最出色的年輕人,說是交流道義,其實是衡量這一支修者水平的試金石。

究竟是沒落了還是興盛了,一試便知。

以往參加秦安大會也是要帶兩個人的,只是無論是魏長澤還是李舒都沒真的去過,所以一無所知,才會被弄了個措手不及。

邵日宛有些不放心道:「我去與他說說?」

「說什么,」魏長澤笑了,「既然有這樣的規矩那就去吧,沒什么好說的。」

旁人怕是不知,只當魏長澤這些日子功力突飛猛進,邵日宛卻是再清楚不過了,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好似在萬丈深淵之上過獨木橋,稍稍偏上一步便是要命的事情,這個時候任是如何說恐怕也難安心。

邵日宛道:「你……」

「別想了,」魏長澤道,「估計不需要做什么,李舒功力不淺,這出席的那些人也沒個能打的。」

邵日宛卻還是覺得十分不能理解,鄭千秋在這個時候這樣做未免太過不近人情,讓他生出些氣來。

魏長澤道:「他恐怕另有打算。」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破,他隱隱有些預感,好像鄭千秋知道些他的命途。

在原著中的魏長澤,也在秦安法會前後出了一檔子事,那時候他已經臨近墮入魔道,吳峰在他身上用了各種禁葯法器,他一面被拖入地獄,一面在以令人恐懼地速度成長起來。

自古都是這樣的道理,越邪惡越痛苦,就越強大。

吳峰曾挾持著他鬧到了秦安,像是操縱一個傀儡一樣想要殺一殺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正統修士的銳氣,魏長澤殺了數人,然後重傷了江必信。

兩人在此反目,終於在明面上也撕破了臉。

再回顧一下一路走來,魏長澤忽然發現,他走的每一步都似乎在重蹈覆轍,與歷史有著驚人的相似。

盡管一切看上去都不一樣了,看上去他已經掙脫了命運,卻好似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將劇情撥正,讓一切重回到正規。

邵日宛自從聽了消息便一直坐立難安,此時忽然走到他身邊道:「我覺得不對勁。」

魏長澤拉過他的手讓他坐到自己的身邊,問道:「怎么?」

邵日宛:「你不能去秦安。」

他認認真真地看著魏長澤,這樣說道。

魏長澤笑了,凌厲的眉眼顯得格外的溫柔,「那就不去。」

邵日宛愣了一下,伸手撫上了他的手背,「我說真的,不能去,你馬上去告訴鄭千秋,你的病還未好,去了不定會發生什么,他要是不答應咱們就走。」

「好,」魏長澤道,「我也說真的。」

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邵日宛放下了一半的心,他也清楚,只要魏長澤自己下定了決心,那就算是事成了一大半,幾乎沒有什么人能改變這個人的決定。

魏長澤笑著摟了摟他的肩膀,「我去找鄭千秋,你在這等我。」

然而等走出了房門,臉上的笑容便撤了下來。

室內煙霧繚繞,香爐里白氣纏繞上升,是一陣沉重的香氣。

鄭千秋用茶盤仔仔細細地斟了一杯茶,遞給了魏長澤。

魏長澤雙手接過來,抿了一口,只有苦澀沒有回甘。

鄭千秋道:「怎么樣?」

魏長澤道:「好。」

鄭千秋卻笑了,「你也會說假話嗎?」

魏長澤將茶杯放下,道:「確實不錯。」

「這已是第三年了,」鄭千秋仍在一遍一遍地過著茶水,裊裊地熱氣在桌上盤旋,「自打你叫我『師父』起。」

鄭千秋:「之前我總覺得你鋒芒過剩,現在倒是好了很多。」

魏長澤道:「多虧您教導了。」

「不用說這個,」鄭千秋笑道,「我沒這個本事,你之前是太有心氣,現在卻是什么也沒有了。」

魏長澤大概知道他要說什么了。

果然,就聽鄭千秋道:「看來,你已看不上報仇雪恨的事情了。」

其實他這話當真說錯了,魏長澤從一開始就沒存了報仇的心,他若是真的還好,或許心里全是仇火,可他是個穿越來的,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個作者隨意去虛構杜撰的,就算是有恨,他也不知是去恨誰。

但魏長澤只是道:「換種活法,未嘗不好。」

「確實,」鄭千秋笑了一聲,「人都是這樣,若是有安逸可選,誰也不願日日刀口舔血的。」

魏長澤便道:「秦安法會,還望您再尋一個合適的人選。」

鄭千秋卻看了他一眼,久久沒有說話。

室內忽然陷入了一片沉默,兩人都不開口,這個時候誰也不能開口。

過了須臾,鄭千秋終於嘆了一口氣,抿了一口茶水道:「三年前,我第一次見你,就看了你的命途。」

「我已經活了幾百年,才忍得住什么都沒有說,」鄭千秋驟然抬眼看著他,「一個已死之人竟活生生站在了我的面前。」

魏長澤卻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些,只是平淡道:「誰都有些難言的過往,您何必添亂呢。」

「你的路還遠著呢,」鄭千秋笑了一聲道,「不是我要為難你,是這命在為難你,就算我不去管,你的命也會引著你走,師徒一場,我只想讓你少走些彎路。」

「多謝,」魏長澤道,「這就不用了吧。」

「你隨意吧,」鄭千秋嘆了一聲道,「我不管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魏長澤忽然有些恍惚,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卻在這個時候感到了些抓不住的茫然,只是一瞬即逝。

如果依著他自己的想法,他從不信命,如此只想要拼了一口氣來搏一個魚死網破,因此他應了鄭千秋。

但是就在回去後見到邵日宛的那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難以啟齒,無法告訴他這件事。

他才知道這樣已經不行了,他已經不能再這樣了。

冬日的院子里晾著些干的蘿卜,邵日宛一向吃的清淡,這里口重,魏長澤便托人捎了些農家的小菜,晾在院子里顯得頗有些生活氣。

兩口水缸里的水是昨日邵日宛打的,外門弟子干活懶散,水三日一換,邵日宛總覺得不干凈,因此每隔一天便運功提水,每次還不及凍上便已經用光。

進門時,邵日宛正在練劍,白衣獵獵作響,身形翻飛劍意瀟灑,見他回來忽然收了劍勢,走過來問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