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有不測(二)(2 / 2)

刀疤男道:「你爹若是知道你在做什么,恐怕能直接將你逐出家門。」

邵日宛正要說話,方勝卻自己站了出來,「師兄……」

刀疤男順勢對他道:「這就對了,少爺。」

「你該顧全大局。」

邵日宛一把將他拉回來道:「閉嘴。」

刀疤男耐心告罄,「我最討厭不識時務的人。」

邵日宛此行帶來的人基本都是些沒用的,他闖進來也實屬不易,只是既然來了,那就是勢必抱了要帶走方勝的心的。

方勝卻掙開了邵日宛的手,「師兄,我要回去了。」

邵日宛愣了一下。

方勝道:「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日後有機會我們再見好了。」

刀疤男似笑非笑道:「是了,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回來才是對的。」

方勝道:「我……你快走吧。」

他是背對著男人的,口中是這樣說著的,眼神卻在向邵日宛大聲呼救。

邵日宛定在原地,久久沒動。

刀疤男牽過方勝的手,足下輕點飛出了視線之內。

草叢之中忽有異動,邵日宛眼都沒帶眨,長劍錚然引出,兩道劍光飛速閃過好似幻影一般,只聽得幾聲悶哼,血光灑滿了枯草。

之前出了破綻,他卻被看輕了,只派了這點嘍啰來滅口實在有些瞧不起人。

邵日宛將劍入鞘,轉身走了。

長街上稀稀落落地人往來不絕,這是座還算繁榮的城池,天子腳下,諸神庇佑,寧靜而安詳,一切都慢悠悠的,晃晃盪盪的。

三月二十五日,箜虹一片太平。

這里既沒有人關注修仙之事,更沒人知道秦安大會,在一千多里以外的地方,有一群年輕的修煉者正在以命相搏。

今日難得是個極好的天氣,出門甚至不需大氅,這里不怎么下雪,比起塞外來,簡直像是夏天一般。

雕刻精細,塗漆光滑的門被輕敲了兩下,並未等著屋內人的反應便直接推開了門。

刀疤男人走了進來,「少爺,您要見個人。」

方勝始終坐在那個蒲團上,似乎自打邵日宛來之後便沒有動過,他頭也不回道:「好。」

男人道:「這人是你舊時故友。」

方勝停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男人似乎走出去引了一個人進來,對那人道:「請。」

屋內走進了一個人,刀疤男人道:「少爺,這是你的兄長。」

方勝實在配合著這些人擺什么姿態,只是背坐在原地,沒有動彈。

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聲笑聲,「怎么不轉過來?」

這個聲音!

方勝忽然猛地轉過身來,果真看見李舒坐在桌前!

李舒擺了擺手道:「吳敝,不如讓我哥倆好好談談?」

刀疤男人道:「這恐怕不好。」

李舒似輕嘆一般道:「僅是不同往日了,你已然做大了。」

「不過人可不能忘本,」李舒笑道,「下人就是下人,主子就是主子,狗就是狗,這是骨子里的東西,永遠不會變的。」

刀疤男人面色陰沉,片刻後轉身而去,臨出門的時候道:「只有半個時辰。」

李舒笑道:「自然。」

男人走了,方勝呆呆地上前一步,看著李舒有些說不上話來。

李舒沖他擺了擺手,始終笑著道:「過來。」

方勝自然是聽他的話,走到了他的面前。

李舒揉了揉他的臉頰,頗有些柔情的滋味,「不是說回家了嗎?」

方勝低沉極了,垂下眼睛道:「就咱們分別的當晚,大師兄他們遇了難,那個魔修來尋仇了,師兄叫我先跑,我便想去追你,讓你幫忙,誰知半路便……」

李舒道:「嗯,辛苦了。」

方勝忽然抬眼看著他,「你是誰?你能救我嗎?他們擄走了我的父母,我根本不敢逃的。」

李舒卻沉默了一瞬,「你的父母……並非親生,那只是些小人,你不需在意。」

「我救不了你。」

「我是你哥,也算你的……敵人。」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李舒轉過了視線,抿了一口茶才順下來。

其實這么多天來,方勝又怎么可能還沒有想通呢,只不過他還是個孩子,無論如何都難以讓自己去接受。

他退後了一步,微微搖頭道:「你弄錯了。」

李舒道:「大概吧,如果這樣想你能舒服點的話,就當我弄錯了。」

方勝又說:「我不想與你爭什么……我們不是敵人。」

李舒忽然笑了,「巧了,我也不想來著,咱們說了不算。」

方勝死死地憋住眼眶里的淚,不讓它掉下來,就這樣看著李舒。

「你早就知道了嗎?那日你叫我回家的時候,就是已經知道了嗎?」

李舒停了一下,道:「我見你第一面時就知道了,你小時候我常去看你,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從你尚在襁褓,一只手還握不住我的一個指頭的時候,我便看著你了,如何能認不出來。」

方勝:「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身份尊貴著呢,」李舒道,「是獻伏王嫡子,我都要給你讓道,你母親是監國之女,獻伏王正妻,你三歲那年,後院的女人生事,讓你母親蒙受了大冤,我將你送了出去,用的是三片金葉子和她頭上的一支珠簪。」

李舒道:「你母親已經死了,你若是想日後尋仇我便告訴你,她的死後院里誰也脫不了干系,包括我母親和我。」

方勝恍然、無措地、毫無意識地、流下了一行淚。

李舒道:「我是長子,你是嫡子,世人都覺得咱倆該是仇敵,所以咱們便是。」

方勝搖頭道:「不。」

也不知道是在否定什么。

李舒笑道:「你叫李真,字皓然,你爹已然快不行了,就是這兩天了,誰也想來分一杯羹,我自身難保,不過這樣,你若叫我一聲哥,我便拼死也保你一條命如何?」

方勝呆呆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喃喃道:「哥。」

李舒綻了一個燦爛的笑,揉著他的臉道:「好孩子。」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吳敝推開門道:「你該出來了。」

李舒站起來呼嚕了一下方勝的腦袋,「好好吃飯,我先走了。」

吳敝眼神在兩人的身上來回掃視,讓人覺得粘膩惡心。

外面的陽光正好,絲毫不見屋里的陰冷。

李舒還差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有辦。

在最深的胡同里,前兩天有人租下了一個好幾年都沒人住過的宅子,李舒就在那里找到了邵日宛。

邵日宛看見他的時候,臉色幾乎瞬間變色。

今日是三月二十五日,李舒本該在秦安法會。

李舒今日兩次難以啟齒,幾乎用完了一輩子的份額。

邵日宛直接問道:「是……魏長澤嗎?」

李舒點頭道:「我家中……出了事,對不住。」

就是這樣,李舒若是去不了,只能由魏長澤頂上,確實是這樣的,邵日宛怎么也沒料到會出這樣的問題,可是在看見李舒的一瞬間,他霍然有了這樣的預感。

魏長澤去了。

邵日宛冷靜下來,「他什么時候去的?」

「該是昨日出發,」李舒道,「我也是才……聽聞家信。」

邵日宛道:「如此,你當真與挾持方勝的那些人也有瓜葛了是嗎?」

李舒道:「是。」

邵日宛看了他一眼,「我已查到了些消息。」

「你大可放心,」李舒笑了笑,「我不會害他。」

邵日宛道:「你可保方勝無虞?」

他已經顧不上太多權衡和底牌,直接這樣問了李舒。

「可以。」李舒道。

邵日宛便二話不說,直接引出長劍拋向半空之中,身形隨之跟上,御劍居高臨下地看著李舒道:「希望你能信守承諾。」

李舒再次道:「對不住。」

邵日宛沒有說話,直接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