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澤躺在他的腿窩上,邵日宛微微的彎著腰,幾縷頭發順著肩頭滑下來,被他隨意地握在手中一圈一圈的在指間纏繞著。
邵日宛一點一點地輕敲著葯瓶,將葯粉點在他的傷口上。
這點小傷對魏長澤而言實在太過不值一提,恐怕還不如貓爪子撓一下,只不過這樣的金剛鐵骨也是遍身傷痕生生熬煉出來的。
邵日宛腰間還尚且有些酥軟著,魏長澤枕在他身上手腳也不老實,被他拿了下來,「天晚了,睡吧。」
長夜漫漫,並不寂寥。
邵日宛打算再在這里待上兩日便走,李舒到中原不是來玩的,他也將漸漸地忙起來,念經講學,法會將持續半月左右,像個大型集訓班,他在這里左右不方便,遇上了熟人更怕惹出什么麻煩。
他的修為損失到底給他帶了些不方便,不然此時也不至於如此小心謹慎。
第二日晌午,天氣和煦,院里的廚子已經將湯葯熬好,頭兩日是方勝往過來送,然後在他這里待上半天,聊天玩笑。
不過邵日宛今日的書看完了,沒什么新鮮的玩意,閑的無事,便自己去端了葯,他雙手拿著那漆黑的托盤,回身關門,一轉身卻見屋中坐著一個人。
封丘坐在他的屋中,啜飲一杯茶。
邵日宛不著痕跡的頓了一下,將葯放下,自然道:「封道長找我何事?」
封丘抬眼看他時,眼中卻有些莫名的意味。
邵日宛坐在桌旁,正面對著他。
「你我可曾見過?」封丘問道。
這話特別像現代直男把妹的開場白:美女,咱倆以前是不是見過啊?
只是封丘絕不可能是這個意思,邵日宛微笑道:「沒有。」
封丘眼神從他面前的那個葯碗上一閃而過。
邵日宛看他這個樣子多半還得醞釀一會,便寒暄了寒暄,「道長何故也在此處?」
按理說交流大會怎么可能都不會請到一個魔修的。
封丘道:「有件事想問,便姑且留下了。」
邵日宛轉眼看他,洗耳恭聽。
封丘停頓了須臾,忽而道:「你可知我因何入魔?」
邵日宛:「不知道。」
封丘道:「我曾在廣安寺修行,潛心悟道,修習功法,在修煉的路上並無什么阻礙,卻從來參不破任何一道禪機,掌門方丈說我『冷漠』。」
「我因『冷漠』入魔,是佛將我拒之門外。」
這是邵日宛第一次聽說,有人會因為這樣古怪的原因入魔。
封丘道:「我從未體會過什么愛恨情仇,生來如此,不怒不喜,不卑不泯。」
邵日宛覺得接下來他已經可以跟自己告白了,『不過你已經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這種的。
應該不會吧,他心里驚了一下。
誰知封丘卻道:「入魔不需慈悲本來是正好的事情,只是我的修為已經在數百年停滯不前了。」
邵日宛順勢問道:「這又是為何?」
封丘道:「我只差這毫厘便可坐化成魔,超出五行輪回,東勝神州從未有過天魔,我無從考證,百年來試過數種方法,都沒什么用處,不過那日在石壽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機緣。」
邵日宛微微皺了皺眉。
封丘道:「若我未猜錯,你握著我突破的關鍵。」
邵日宛道:「……恕我不知。」
「你曾是金丹期的劍修?」封丘卻忽然轉而問道。
邵日宛『嗯』了一聲。
封丘好似帶著一絲不解道:「你本前途坦盪。」
「現在也坦盪,」邵日宛隨意道,「看你怎么想了。」
這是封丘絲毫不能理解的,在他的眼中,邵日宛的翅膀已經被折斷,失去修為,日日靠著湯葯養身,他將自己的一切都自己斷送了。
如今竟還甘之如飴。
封丘道:「將自己身家性命綁在另一個人的身上,這如何舒坦?」
「他的性命也綁在我身上,」邵日宛道,「這樣就好了。」
封丘頗為困惑,微微皺眉。
其實他是極為俊朗的,從外表來看,誰也猜不到他是一個魔修。
他並非後來人所定義的『面癱』一般的冷漠,真正的冷漠並不是時刻擺著一張生人勿進的臉,他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漠然。
恐怕此刻邵日宛忽然吐出一口血來,封丘都不會管的。
他對世人無愛,對自己也無愛,他不面癱,他只不過情感缺乏。
邵日宛心道,這是精神疾病啊。
與封丘截然相反的是,邵日宛是一個純粹的感性的人,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以愛就可以維生了,他身上都是愛恨喜樂,是一個認真活著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