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訣別(1 / 2)

鳳傾 子夜妃子 2551 字 2020-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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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飄滿天,蘇離忽而紅了眼眶,聲音哽咽:「你為什么……要待我這樣好?」

從來沒有哪個人,肯無怨無悔的為她付出如此之多,不求回報,只為了叫她開心。

明明是幸福,卻止不住的心酸。

「世間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周徹勾起嘴角微微的笑,似是自嘲,「事實上,連我自己,也不知為什么。」蘇離的心頭,漾開了一層層波瀾,怔怔的望了他許久,半晌才低聲道:「真傻……」聲音極輕極輕,也不知到底,是說給誰聽的。

「能這么傻一次,我很歡喜。」迎著清風,他垂下的長發在風中四散開來,俊美的容顏,此刻更是美得叫人心驚。蘇離發誓,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周徹,但也不得不承認,心頭有一根弦,被砰然撩動。有一種驚惶無措又歡喜的情緒很快席卷心頭,將她整個人團團圍住。

這時間,沒有哪一個女子,不希望自己被人愛護,被人視作珍寶。這世間的風風雨雨,爾虞我詐,心術算計,蘇離無一不經歷過,然而此刻,終於讓她覺得,自己或許有機會,可以找到一處避風之處,安安穩穩的度過以後的歲月。

這個念頭,也不過是一閃而過罷了。

不遠處的茅屋上掛著白幡和燈籠,而近處的雜草中,野花開的正爛漫,這景象,在這夏日的清晨,叫人恍若隔世。周徹抿著嘴,下巴微揚,若有所思,一直等到蘇離的雙腿站得有些麻木,才出聲:「既然來了這一遭,也不能白來。我們去游玩幾日再回。」

「這樣,不會有什么岔子吧?」蘇離有些猶豫,畢竟二人的身份實在特殊。難保不住就會出什么亂子。「放心,有我。」周徹牽住她的手,輕輕摩挲。「你不是很喜歡在宮外的時光?」「我——」蘇離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反駁。寬闊的衣袖垂了下來。掩去二人相握的手。

蘇離呆呆看了一陣,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抽出自己的手,周徹不是那種強人所難的人。只是,她不想抽出。明知這樣不妥,但仍舊,舍不得那一點溫暖。蘇離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否則不會有現在的患得患失和小女兒家的竊喜。

但是,人這一生,或早或晚,總要瘋狂那么一次。否則,這一世縱然順風順水,又有什么意思?

南山腳下是書院,走上約摸十里路,就是集市。這還是蘇離四年來第一次逛集市,難免有些歡欣。雖然極力掩飾,但一路上勾起的嘴角。卻掩飾不住她的心思。一行人慢慢走著,看著街邊的各種新鮮物事,個個都覺新奇。

只見一白發老者,蹲在街邊。攤開的藏藍色布匹上,放著幾個匣子,里面放著幾塊陳木。蘇離也不過是抱著走馬觀花的心態,見到這光景,也就不自覺的湊了上去。她不過是那么漫不經心的看一看,哪知身後一直默默無言的周徹卻開了口:「這可是紫檀木?」

那老者似終於找到實貨的知音一般,混沌的眼中漸漸有了光彩,「是,上好的紫檀。」「多少銀子?我全要了。」周徹已開始從袖間掏銀票,看樣子當真是心誠。蘇離目瞪口呆,世人皆知紫檀木難得,但周徹到底是王爺,這宮中的貢品,他挑上幾件也是價值連城,何以對這紫檀如此鍾情?

「紫檀的香味,連綿不絕,燃上一小塊,滿室清香。」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周徹柔聲解釋:「能凝神靜氣……」蘇離對這些半知半解,也不好多說什么,以免露了馬腳。那老者眯著眼,看看蘇離,又看看周徹,目光流轉,露出別樣的興味來,「一千兩。」

周徹也不還價,爽快的數出了一千兩銀票。倒是蘇離,看得肉疼肉疼,普通人家二十兩銀子便可過上一年,這一千兩的巨款……

周徹將那塊紫檀小心翼翼的放入了匣子,然後放在了蘇離手心,「好好拿著,你要記得,紫檀未滅,我亦未去。」蘇離沉默了片刻,終究沒有將那一句紫檀若是滅了又當如何問出口。畢竟是花了一千兩銀子才得來的這珍稀物事,想必也是不大好拿出來使用的。不過蘇樓這句話,倒是甚合她的心意,或許子夜夢回,綉著這紫檀香,便真能想起這日,二人度過的靜好韶光吧。

在路上流連了幾日,再如何不舍,終究是要回到那宮中去。二人在馬車上極少講話,但氛圍,分明有了些許改變。蘇離或睡著,或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周徹說著閑話,內心深處,真真是情願這條路,再漫長一些。

宮中歲月,寂靜無聲的過去,再回首時,已是一年的春天。

如畫的春天里,楊柳揉碎了一池碧水。春光滿園,蘇樓額頭,已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他素來是喜好潔凈的人,陽光漸漸耀眼起來,便收了長劍,沐浴更衣。稍晚時分,著一襲寬松的竹青色袍子,閑散的出了府。

沿著寂靜的小巷一路走去,灰白色的牆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在這曲折蜿蜒的巷子里,只有一線藍天可見。一路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簡簡單單的,想要尋找這么一處地方,沉淀自己的心緒。人前人後,這面具已戴的太久,早已摘不下來。

只是沒想到,卻見對面那人分花拂柳而來,已經有一年的時間,不曾看見這人,卻不時會有各種密報傳入他耳中。一年後,又看見他了,依舊是分花拂柳間抬眼望見的弱冠少年,他好像從年少時就站在那里,未曾離別。

細細一看,只見周御獨自一人,鴉青色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掛在他身上,整個人,說不出的落寞。蘇樓下意識的便避在巷子一腳,貼住牆面,只待這位不可一世的景王爺過去。然而正如他所料,這位大人物似乎沒有讓他安生的意思。反而不知從腰間晃晃盪盪的取下一個葫蘆來,「要不要來一口?」

蘇樓不言。

再也找不到相對而飲的理由,他們早已是陌路人了。

周御顯然早料到如此。不冷不熱的笑了幾聲,拔下塞子,仰頭便飲下了幾大口。清冽的美酒順著他光潔的脖子淌下,浸濕了胸前大片的衣裳。蘇樓面無表情。從他身邊擦身而過。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周御竟又笑嘻嘻的跑到了他身前,「大將軍,可是趕著回去見沒人,這般急躁?」

蘇樓實在不覺得自己和這人還有何話可說,從割袍斷義的那一刻起,這一年多來。二人明爭暗斗,來回過了不少招。或明里或暗里,都是不可能好好說上一句話的敵人了,哪怕是大面上,連虛以委蛇,都做不到。

春風拂過,他身後的長發微微揚起,整個人在陽光下,忽而看不清臉色,靜默無言。立了一小會。便默默邁出了一步,意欲離去。卻被周御攔住:「陪我,飲杯酒吧。」蘇樓靜靜的看著他,眸孔里再也看不見一點溫情。毫無溫度和感情的一雙眼睛,他的薄唇抿的緊緊的,卻見對面那人,笑容似哭泣,「我爭了這么多,到頭來,又有什么用……」仿佛是囈語。

蘇樓目光更冷。

他想到了在這場奪嫡之爭中死去的忠心耿耿的部下,還有那位不曾進門便屈辱而死的陳佩琳,以及那些不知名的死士。周御這句話,只叫他想起那些死去的古人,心頭更是冷成一片,用力掙脫他的手,衣袖飄揚間,卻見周御忽然將他抱住,掉轉了個身。

一如既往的溫暖。

蘇樓有片刻的恍惚,然而立刻就用力掙脫,雙眸微眯,「景王爺,請自重。」周御沒個正形,依然笑嘻嘻的,那沒嘴的葫蘆仍掛在腰間晃盪,只是他的主人,臉色有些蒼白,「陪我喝酒……」

蘇樓只覺腦海里一片空白,忽然想起什么,扣在他肩頭的手慢慢觸及到一片溫熱,手止不住的發抖,一股黏糊糊的濕意。將頭探到眼前,低頭一瞧,才發現一片猩紅,剎那間雙目刺痛,心頭猛地一顫,「周御!」

四目環顧,私下里渺無人煙,仿佛一切,都是一場錯覺。只是手心的那抹鮮紅,讓他身子僵住,幾乎用盡此生的力氣,「周御……你……」面前的周御還翹著嘴角,連上挑的眼角都還那般輕浮,「蘇樓,若是我不在了,你是否,會想念我?」

會不會,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