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天下、佛道與你我(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27 字 2020-08-29

回到詹宅,詹文君仍然沒有露面,陪前陪後的都是臉上始終掛著笑的百畫。她俏皮可愛,說起話來宛若銀鈴乍響,嬌憨有趣。徐佑問起,才知詹文君竟然親自帶人按他吩咐下的那些事做安排去了。如此上心,可見把這次的謀劃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左右無事,在大堂坐了片刻,徐佑跟百畫告辭,和眾人上了二樓。進了廂房內,何濡看了下徐佑的臉色,揶揄道:「怎么?朋友相見,非但沒有敘舊,反而跟李易鳳翻臉了不成?」

左彣奇道:「我記得出門時郎君沒說要去會李易鳳啊……」

「昨夜李易鳳暗中潛入此地,不料被看門的老仆發現,導致無功而返。今天一早七郎又迫不及待的要出門去,他曾說過跟李易鳳是當年在鶴鳴山上的舊識,如此眉來眼去,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徐佑笑道:「希望別人沒你這么招人煩!」

「別人不知道你跟李易鳳是故交,不會想到這方面去,倒是不必多慮……哦,忘了告訴你們,我早間向百畫打聽了一下,卻什么也沒問出來,只知道那個老仆喚作奇伯,從她們搬進這所宅院時就已經住在這了,來歷神秘的很吶。」

「不管他是什么人,至少不是我們的敵人。詹文君身後的勢力越強大,對我們越有利。」徐佑將從李易鳳處聽來的情報事無巨細的全都告訴何濡,唯有略過為他治傷的部分不提,道:「杜靜之好大的手筆,以七塊鹿脯就要吞下揚州七姓世族,既能成功完成今年的加額租米錢稅,也不至於橫征暴斂激起道民的不滿和非議,更可中飽私囊,填滿一己之私。孫冠將這樣厲害的人物安在揚州治祭酒的寶座上,真是有識人之明。」

諷刺了杜靜之一句,徐佑正色道:「其翼,你說鶴鳴山突然加倍征收租米錢稅,到底為了什么?」

何濡跌坐在蒲團上,仰起頭,閉目沉思,片刻之後,猛然睜開雙眼,眸光傾瀉如光華,倒映無上星辰,道:「七郎,此事事關重大,我們絕不可掉以輕心!孫冠主掌天師道二十余年,向來標榜仁義,視道民如有子侄,還從未有過加征租米錢稅的法諭,何況是這樣大的數目,簡直駭人聽聞。」

徐佑點點頭,道:「事有反常必為妖,定是有什么突發之事,讓孫冠自食其言,無奈為之。」

何濡坐直身子,以指尖蘸了茶水,在幾案上寫了兩個字。

徐佑俯首,縱任奔逸的章草映入眼簾,忍不住喝了聲彩:「皇象筆意,其翼得之七分!」

皇象是三國吳時的書法家,名聲並不顯於後世,許多人知道鍾繇張芝王羲之張旭懷素,卻未必知道皇象。此人官至侍中,善篆、隸、章草,時人謂之「書聖」,也是王羲之前,得到「書聖」稱號的唯一一個牛人。他的章草被唐代的張懷瓘《書斷》里評為神品,又猶以《急就章》為上。

何濡斜了他一眼,道:「信手而作,毫無章法,談何筆意?七郎,書法乃小道,修身養心即可,莫要沉迷期間。」

「皇象章草,妙處正在『信手』二字。不過其翼若真的能悟出『無章法』的境界,於草書一道,將在皇象的章草之上,再進一步了!」

說到這里,何濡也不由被徐佑帶的跑偏了,道:「章草之上?難道皇象書還能突破不成?」

「當然!章草太重鉤連,一筆一劃,仍有規矩,實難以盡興。譬如張芝的一筆書,在章草之上去了鉤連的筆直筆勢,改為蜿蜒曲折的走向,已經有了幾分今草的格局。」

「今草……」

今草雖起於張芝,但只是雛形,到了王羲之才真正奠定了整體風格。所以此時尚沒有這樣的論斷出現,何濡悠然神思,不過很快拋之腦後,毅然道:「我自南返以來,再沒有一日臨池,對書法一道,至此盡矣,不提也罷。」

書法向來不進則退,需要花費極大的心血和時間,像王羲之那樣的天縱之才,也沒有一日敢有懈怠。不過徐佑在前世帶領團隊時,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再怎么拼命,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張弛有度,身體、精神都好,才能提高工作效率。

「如你所說,書法是小道,修身養心可也,閑暇時揮毫弄墨,也是風雅事……」

何濡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不再跟徐佑糾結這些,屈指敲了敲桌面,茶水寫就的兩字正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