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以力服人者(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59 字 2020-08-29

詹文君點了點頭,道:「萬棋,再取五萬錢交給小五哥的妻兒……」

十書突然捂著嘴咳嗽了起來,錦綉眼珠轉了轉,自以為摸透了她的心思,往前跪了兩步,抬頭說道:「夫人,這樣恐怕不妥當!」

詹文君終於回轉過來,臉上帶著一絲詫異,澄凈如明月的黑眸望著地上這個大膽的婢女,道:「怎么叫不妥當?」

錦綉只覺後背的汗順著肌膚流到了臀溝,連貼身的白襪都沾染的有些濕潤,不過勢成騎虎,怎么也得壯著膽子說完,道:「劉五子獲罪,是罪有應得,夫人本著仁心,阿姊本著良善,給一月一兩銀子,已是壞了府中的規矩,未免讓人口服心不服!」

「放肆!」一向喜怒不顯的十書猛然間臉色大變,斥道:「夫人面前,有你饒舌的余地?給我閉嘴!」

詹文君不怒反笑,緩緩走到錦綉跟前,俯首道:「不急,你讓她把話說完。錦綉,你盡說無妨,我聽著!」

錦綉知道現在退一步就是死,真說的在理,有十書庇護,詹文君其實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樣,昂著秀頸,一幅忠臣直諫的慷慨模樣,道:「劉五子是夫人從詹氏帶過來的老人,夫人賞他一點恩義,婢子們也能理解,所以一月一兩銀子,雖不合規矩,但合乎人情。可夫人再給五萬錢……恕婢子不解,倘若日後有人為了郎主、為了夫人、為了郭氏戰死,又該給多少錢才能安撫眾人之心?莫非在夫人眼中,郭氏人的性命,比不過詹氏的人值錢么?」

啪!

錦綉的身子倒飛了出去,猩紅的血跡順著兩瓣薄唇落到了微微聳立的胸前。她捂著已然半腫起的臉頰,望著萬棋冷冷道:「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阿姊,你一根小手指就可以置我於死地,但不知道這泉井中三十七人,是不是同樣心服口服?」

萬棋眼角的余光早看到其他人雖跪伏於地,但被錦綉言語所動搖,或茫然,或無措,或有所思,或心生不忿,但再也不是先前那種恭敬的無以復加的神態了。

她性情冷冽,對此並不以為意,真要有人大膽,一並殺了就是,道:「我要取你的性命,何須要你心服?剛才一耳光,是要你記住了,再對夫人不敬,可沒這么好的運氣了。」

錦綉身子一冷,她毫不懷疑,要是真的再說什么過火的話,可能,不,是一定會死在這里!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詹文君淡淡的道:

「萬棋,退下!」

萬棋再望了錦綉一眼,垂頭退後,詹文君笑道:「錦綉,你一直在泉井做事,我對你所知不多。今日一看,原來你也是讀過書的,不然《孟子》的話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說出來,又應景又合乎時宜,了不得!」

她頓了頓,道:「不過讀書不能死讀,孟子說以力假仁者霸,可見力氣大些,也不全是壞事。至於詹氏、郭氏,自我嫁到郭府,所有下人部曲,都以郭姓為己姓,無分彼此,更不分內外,你狡言惑眾,信口雌黃,是何居心?還有,五萬錢,還不及朝中那些貴人們一頓飯錢,在你眼中,卻是恩賞過重,莫非一條人命,就如此的卑賤不文?」

她走過錦綉身旁,來到眾人當中,道:「就如你們,為了我郭氏不辭辛勞,盡忠職守,臨危之時,都能不惜一死。但你們有家室有妻兒,區區一兩銀子的月錢,如何對得起你們衣襟上沾染的鮮血?趁著今日,我對你們做出承諾,但凡有為家族受傷、致殘、犧牲者,親眷皆可受最低十萬錢、最高五十萬錢的撫恤,月領五兩銀子,只要一天家族仍在,此錢一天不絕!」

黑壓壓的人群頓時激盪起來,雖然不敢高聲,但一個個神情晃盪,不能自抑,眼中眉梢全是恨不能為之赴死的感激和忠誠。

十書默默看著這一切,扭頭去看錦綉。卻見這個平日里最喜歡自作聰明的心腹已經臉色煞白,魂不守舍,如喪考妣。

「來人,錦綉以下犯上,不守尊卑,言語無狀,把她抓起來,等候處置!」

錦綉頓時絕望,知道被十書拋棄,但她連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掉了一般,癱軟在地上。

「且慢!」詹文君擺擺手,不以為意的道:「錦綉也是為了大局著想,雖口不擇言,但目的不壞,這次就不追究了,不過下不為例,記住了?」

錦綉死里逃生,大喜過望,撲通一聲跪倒地上,死命的磕了三個響頭。

這次,她心悅誠服!

正應了孟子那句話,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

所以上位者,非不行霸術,而是借別人行霸術,而自己行德術,以求做到力服,也心服!

等所有人退去,萬棋關上房門,退到房間暗處。十書靜坐胡床上,懇聲道:「我知劉五子是夫人多年的部曲,必定心中不舍,所以擅自做主,在夫人回來之前將其處決,既全了夫人之義,也全了郎主之威。本想等夫人回來後,再當面請罪,沒想到錦綉一時大膽,口快惹得夫人動怒,十書管束不當,願受任何處罰。」

詹文君露出一絲寬慰之意,道:「你做的極好!郎主設泉井,本就是為了立規矩、正家法,以防有人憊懶誤事。你體諒我的苦衷,替我做了本該我來做的難題,賞你還來不及,何談處罰?」

這番話棉里藏針,似褒似貶,不過十書聽而不聞啊,權當揭過了劉五子這一頁,回稟道:「夫人,還有一事,派去周村探查的人已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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