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石散(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722 字 2020-08-29

夜深月明,倦鳥歸巢,喧鬧的山中終於恢復了平靜,暢飲歡歌的人們擁被睡去,或興奮,或平靜,也或許會做一個關於來年豐收發財的美夢。

徐佑和何濡沒有睡意,走出院子,並肩坐在一處陡峭的懸崖邊,沒有圍起布幛避風,身上穿著厚厚的貂絨大氅,足以將通骨的清寒隔絕在身體之外。

「知道為什么大多數世族都喜歡在城鎮之外設立塢堡嗎?」徐佑指著遠處依稀可見的各家世族的庄園,有大有小,就如同點點繁星墜落在鄉野之間,充滿了六朝江南獨有的特色和風情。

「宗族鄉黨屯聚堡塢,據險自守,以避戎狄寇盜之難。自五胡之亂,衣冠南渡後,世族門閥依山占水自給自足,部曲奴仆佃戶少則數千,多則數萬,不結塢如何保障擁有的這一切?」

徐佑搖頭,嚴肅的道:「你說的都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哦?」何濡來了點興趣,道:「那你說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徐佑故意停頓了片刻,把何濡的好奇心吊到了頂點,強忍著笑,道:「在城外塢堡中居住,可以不用守宵禁,入夜後點燈也好,吃飯也好,來回走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在城中可要自在多了。」

何濡側頭望著徐佑,表情十分的無語,好一會才鄙夷道:「難為你說笑時還能緊綳著臉,比我想象中要無恥的多!」

徐佑哈哈大笑,終於成功捉弄了何濡一番,頗為自得。等止住了笑意,道:「說笑歸說笑,但宵禁在亂世是不得已而為之,等天下升平,海晏河清,取消宵禁勢在必行。老百姓白天勞作,官員們白天視事,商旅們白天貨殖,辛苦了一天,晚上還不讓享受下生活的樂趣,到哪能說過理去?」

「為治安防盜計,宵禁可以讓賊子無所遁形,也非一無是處!」

「為防盜而宵禁,是惰政!自秦漢以來,宵禁已經數百年了,可多少民宅仍然在夜間被盜竊一空?尤其在九月至二月間,夜長天寒,人多畏寒懶起,正是夜盜猖獗的時候,譬如錢塘,巡夜的邏卒加上打更的更夫,怕不下於數十人,但盜案仍然屢禁不絕,究其根本,還不是內外勾結,群體成竊?如此宵禁,又有什么用處!」

徐佑最反感的古代制度中,宵禁絕對排得上號。若是戰時管制或者突然緊急狀況,實行宵禁還情有可原,但古代的宵禁是一種常態,也就是說哪怕太平盛世,也要在暮鼓晨鍾的響聲中決定一天的行止。盧梭說過人是生而自由的,但無所不在枷鎖之中,宵禁看似危害並不大,畢竟古代普通民眾的夜生活單調而無趣,但再怎么單調無趣,也不能由上位者片面的來決定什么時候可以外出,什么時候必須待在家里,這不僅僅是束縛了行為,更甚者是為了桎梏其心靈,鉗制其精神,遺毒千年不絕!

何濡奇怪道:「就算宵禁不能防盜,但開了宵禁又有何益?」

這就是眼光的局限性了,何濡驚才絕艷,智計過人,但對經濟學一竅不通,徐佑笑道:「開了宵禁,就可以促生市易繁茂,你不覺得現在僅僅白天的東市太過單一?若開宵禁,將會有夜市,夜市未閉,還有早市,如此晝夜不絕,既方便了百姓,也讓貨殖者收獲不菲,大家齊享安樂,豈不是美事?」

北宋開封,南宋臨安,都是沒有宵禁的,直接的影響就是讓這兩座城市變成了名副其實的不夜城,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創造了任何朝代都難以企及的經濟繁榮和文化昌盛。

何濡笑了笑,他雖然不明白徐佑為何對宵禁深惡痛絕,但順勢利導是陰符術的強項,道:「七郎若要開宵禁,不居上位是不行的。想破此百年陳規,必須面對朝野物議,阻力之大,不問可知,就算身居上位,也未必可以做到。」

「照你的意思,此生是無望了?」

「那倒也不是!」

何濡眼睛睜開,在月光的照射下,綻放出絕不遜色的光芒,道:「若是主上一意推行,就算有阻力,也必定能夠開了宵禁。歸根結底,做不到某事,不是因為此事太難,而是因為你的權力還不夠大!」

徐佑半響無言,末了搖了搖頭,道:「你啊!不把我逼上造反的路子不會甘心……主上聖王明君,萬民敬仰,沒了他楚國哪有這幾十年的安穩,再說我這條命還是他救回來的……」

何濡點到即止,沒有繼續說下去,關於義興流血夜的內幕他雖然知曉一點,但還不能百分百肯定,這時候沒有告訴徐佑的必要,等日後驗證明白,確鑿無疑,再告訴他不遲。

「七郎何時去見顧允?」

徐佑裹了裹大氅,道:「等天亮開了城門就去,你有什么囑咐的嗎?」

「顧允畢竟是顧氏的子弟,雖然這次大家合作愉快,但門閥不可信,有些事情不要讓他知道就好。」

徐佑表示明白,吳郡四姓,朱武張文陸忠顧厚,顧氏雖說為人厚道,但門閥利益有時候大於一切,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將來想要做的事,太相信別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