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君子不欺(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891 字 2020-08-29

「夫人,孟行春的卷宗取來了!」

萬棋的聲音響起,讓房內的兩人同時微微一顫。時光似乎只維持了數秒,也似乎過了一生,詹文君幽幽一嘆,道:「進來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徐佑聽在耳中,詹文君的語氣里透著些許得而復失的遺憾,卻又仿佛如釋重負的平靜如水。

吱吱!

木門推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借著萬棋手中提著的宮燈的余光,徐佑終於看清案幾上那一只纖細潔白的絕美玉手,青蔥也似的指尖,和他的手指僅僅隔了寸許的距離。

觸手可及,

卻又遙不可及!

注意到徐佑的目光,詹文君飛快的縮回了手,咬著紅唇,眸子里幾乎要滴出水來。她本是大方如男子的性格,卻在遇到徐佑後數度感覺到莫名的嬌羞和躁動,似乎蟄伏了十幾年的女兒心思,都在這一刻綻放開來,鮮翠欲滴。

萬棋走了進來,左右看了看,疑惑道:「白燭怎么熄了?」

徐佑先反應過來,道:「方才不知為何燭台突然滅了,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萬棋應了一聲,將宮燈放在屋中的地上,從燭台下方的暗屜里找到青銅燈剃,撥弄了一番,回頭道:「燈芯從中燃斷了,重新換一根白燭就可以了。」

燭光重新點亮了房間,詹文君已經變得神色如常,接過卷宗,放在案幾中和徐佑一同查看。上面詳細記錄了孟行春從入仕到近年來的大多行跡,包括經手的案子、朝野的風評,以及司隸校尉蕭勛奇關於他的品鑒。

「機警淵著,唯失於厚重……蕭勛奇對孟行春的評價挺高嘛。」

蕭勛奇出身蘭陵蕭氏,是安子道幼年好友,兩人可以說一起長大,一起讀書習字,當然也少不了干了許多年少輕狂的無禮勾當,屬於鐵的不能再鐵的關系。所以安子道登基以後,輾轉提拔蕭勛奇做了司隸校尉,也是在蕭勛奇的帶領下,司隸府為安子道登基後清理輔臣、獨掌大權沖鋒陷陣,立下了汗馬功勞。世人評說,蕭勛奇一雙手沾滿的血腥,可以讓淮水三年不清,由此可見一斑。

徐佑搖頭道:「蕭勛奇的話不能聽信,此人堪稱我朝第一奸詐,任何話從他口中,都可能布有陷阱,不可不聽,也不可全聽。譬如他評價孟行春機警,或許是對的,淵著也有幾分真實,但厚重,則未必。若真的有人以為孟行春厚重,妄圖以情理說之,恐自投羅網,猶未可知。」說著又翻看了孟行春經手的案子,從朝中到地方,從勛貴到齊民,可以稱得上包羅萬象,不過仔細思量,能夠逐漸梳理出一個清晰卻不完整的人物形象——孟行春出身微寒,苦學成才後難以通過大中正薦舉入仕,卻又不甘心埋沒,於是選擇加入司隸府,做了讀書人和名士們看不起的鷹犬。他辦事盡心,侍上恭謹,人又極聰明,開始在司隸府嶄露頭角,為蕭勛奇看重,短短十年,就做到了卧虎司的假佐。

這樣一個人,或許表面上看去,早被這練練紅塵打磨的堅韌圓滑,不會輕易為言語所動,但徐佑最會辨識人心,越是這樣一個人,貪戀權力和地位,越是從骨子里透著自卑。這種自卑源自於出身,源自於郁郁不得志,源自於努力不被世人認可和崇敬,他的心性非但不圓滿,其實漏洞百出,並非無懈可擊。

看完了厚厚的卷宗,東方浮出魚肚白,徐佑長長的伸了個懶腰,轉過頭去,發現詹文君趴在案幾上,側臉壓著手心,不知什么時候已沉沉睡去。

房中燃著地火,溫暖如春,不需要徐佑脫下外套上演一出狗血劇,凝目望著詹文君棱角分明的俏臉,平日里的堅毅果敢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安心和平靜。突然,她似乎夢到了什么,可愛的蹙了下眉心,吹彈可破的肌膚泛起層層的漣漪,微微翹起的紅唇如同初春時節隨風搖曳的桃花,說不出的誘惑迷人。

徐佑笑了笑,輕手輕腳的站起身,走過去開了門。聽到門聲,一直候在門外的萬棋躬身行禮,徐佑豎起食指,噓了一聲,悄悄指了指房內,萬棋一愣,似乎沒想到詹文君會當著徐佑的面睡過去,忙進內服侍去了

回到居住的院子,看到從來不早起的何濡站在院子中間,低頭觀注視著天井池中的落葉,湊過去跟著看了會,池中雜亂無章的堆著九片落葉,興許是還沒來得急清掃的緣故,皺眉道:「幾片破葉子,有什么好看的?」

何濡一嗤,道:「你懂什么,天地萬物自成卦數,吉凶禍福存乎一心。在你眼中是落葉,在我眼中卻是變化!」

「變化?什么變化?」

何濡沉吟不語,末了竟拂袖一甩,將池中葉子攪和成一團,轉頭打量了一下徐佑,揶揄道:「徹夜未歸,是不是紅鸞帳暖,已做了詹文君的入幕之賓?」

這話透著下流味,徐佑冷哼一聲,道:「君子不欺暗室,你自個齷齪,可別以己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