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君子九思(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845 字 2020-08-29

「女弟耗盡了家財買入此宅,卻不料遇到歹人被騙的一干二凈,現下羈留在逆旅內不得出。若是再延緩時日,只怕會顛沛流離,無處容身。只好厚顏相請郎君,可否容留我等暫居宅中一段時日,等縣府抓到周英兒,追回騙去的錢財,再另覓別處安身。」

蘇棠的眸子里流淌著一絲希望,但就算是這個時候,她的姿態也是平等的,仿佛是一個朋友遇到難處時的無奈傾訴。不過並不迫切,也不是那種楚楚可憐的哀求。或許在此時此刻,她的處境有些艱難,但她的靈魂卻還是一如既往的自由和獨立。

徐佑怎么也沒想到蘇棠會說出這樣的話,在他的認知里,不管古代還是現代,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總會對陌生的男人充滿戒心,哪怕走路時靠的近一點,都可能小心翼翼的躡足遠離,將受到傷害的風險降到最低。

蘇棠卻反其道而行之,大大方方的跑到門上來要求借宿,不管怎么說,徐佑都是間接導致現在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之一,如此作為,實在讓人大跌眼鏡。

「這個……」

徐佑算是有急智的人,一般很少有事情能夠難的住他,可這會也不知該如何回答,猶豫了下,轉頭望向何濡。

何濡眼觀鼻,鼻觀心,坐在蒲團上神游物外,渾不把徐佑的難處當回事。徐佑冷哼一聲,道:「秋分,其翼昨夜喝多了酒,腹中不適,午膳就不要准備他那一份了。」

秋分不明白徐佑好端端的干嘛突然說起這個,還真以為何濡的身體不舒服,忙道:「要不等下婢子煮碗紅棗蓮子羹送過來?」

「不用了,他吃不下!」

何濡憤然睜開了眼,道:「又來打我午膳的主意!七郎,我覺得有必要跟你約法三章,以後不管怎樣,都不許克扣我的口糧!」

徐佑干咳一聲,悄悄的以目示蘇棠,意思是你快點解決這個麻煩。何濡的眼中掠過一道促狹的神色,道:「冬至,你來跟這位女郎說說道理!」

冬至瞧了眼徐佑,見他不置可否,早就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冷冷道:「蘇女郎是苦主,我們其實也是苦主,誰想到花了六十萬錢買宅子,還要到衙門去聽候審訊?耽誤時間不說,又沾染了一身的晦氣,你的處境我們很同情,可我們的遭遇誰來同情呢?況且你家住錢塘多年,已經扎根立業,認識的朋友總比我們外地人要多的多,遇到了困難,找一家借住數月,想來也不是難事。」

她牙尖嘴利,說的話雖然難聽,但十分的在理,讓人辯無可辯。蘇棠也不著惱,眼瞼輕輕眨動,低聲道:「阿姊,你我都是女子,當知女子活於世間多有不易。自父母亡故之後,我無兄長為依,無胞弟為靠,不被人覬覦家產已經萬幸,又哪里有什么知交好友可以托付?」

冬至張了張嘴,不知為何,譏嘲的話再也說不來。何濡雙臂後撐在桌案邊,上身後仰,雙腿伸直,像極了流里流氣的游俠兒,道:「你不怕我們是壞人?」

蘇棠的俏臉浮現出笑意,柔聲道:「我拜會過杜縣尉,向他問起徐郎君。縣尉頗多贊譽,說徐郎君有君子之風,故而厚顏登門……」

「君子?」何濡很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道:「女郎可知,何謂君子?」

「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蘇棠不及思索,脫口而出,沒有十年書香打磨出來的學問,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並且提到「見得思義」四個字時略作停頓,意有所指,更是將聰慧伶俐表現的既含蓄又不張揚。

何濡眉頭跳動,第一次正眼打量蘇棠,過了一會,道:「好一個君子九思!好吧,我們雖然算不上君子,做不到九思,但見得思義還是做得到的。這樣吧,這里有五進院子,把四進讓給你住,出入可走後門,彼此互不干擾……你覺得怎樣?」

徐佑驚愕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不知何濡葫蘆里賣的什么葯,讓你御敵於國門之外,怎么反倒引狼入室了呢?正要開口拒絕,蘇棠大喜,起身盈盈下拜,道:「謝過郎君!」也是這時她才知道,這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何濡,才是徐佑的心腹之人,言聽計從,不可小覷。

木已成舟,徐佑反對也來不及,只好看著何濡吩咐履霜去安排蘇棠的住處。等她們相攜離開大廳,皺著眉頭問道:「其翼,你怎么回事?蘇棠一個弱質芊芊的小女娘,冒然住到靜苑里來,日後傳出去,我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何濡的臉上似笑非笑,道:「蘇棠年歲不大,但身段已開,眉眼稱得上風流蘊藉,顏色也堪比瓊姿花貌,我讓她住進來,給七郎近水樓台之利,豈不是皆大歡喜?」

徐佑沒好氣的道:「你要是看上人家就直說,別把什么骯臟事都扣到我頭上來。」

何濡哈哈大笑三聲,然後笑容驟然斂去,眼中清澈見底,如同昆侖山巔的積雪初融,道:「七郎,你想沒想過,若孟行春入主揚州,今後我們無論做什么,都會引來司隸府的關注。要讓這些喜歡嗅人隱秘事的黃耳犬放心,單單求田問舍是不夠的。明玉山中的一切,雖然都被遮掩住了,孟行春沒有拿到足夠的證據證明七郎曾經參與其中,可心中必然有了疑慮。有疑慮就會有窺測,有窺測就會引來數之不盡的麻煩……」

「嗯?」徐佑悚然一驚,瞬間明白了何濡的用意,道:「所以?」

「所以,與其終日提心吊膽,不如主動送給孟行春一個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