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白發朱提(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169 字 2020-08-29

不管真假,由於白蛇顯聖的緣故,錢塘乃至三吳的老百姓心中已經把元陽靖廬當作了老子修行的地方,是天師道的道門重地,根基所在。竺道融以斬妖除魔為口號,派大弟子竺法言在元陽靖廬之上建造大德寺,就是市井中的愚婦,西湖邊的乞兒,也都知道遠在鶴鳴山的孫冠孫天師恐怕要氣的抓狂了!

但是氣歸氣,孫冠沒有第二個選擇,想反抗也不過自取其辱。安子道明詔天下,改揚州道觀七十三處為佛寺,卻沒有指定具體改建哪些道觀,操作起來就給了佛門很大的余地。竺道融或給孫冠留點薄面,或者步步緊逼,不給對手喘息之機,都由得他一心所念,獨斷專行!

這也許是信任,但在何濡看來,又是安子道帝王心術的體現。現在扶持佛門,打壓天師道,是為了朝野局勢的平衡,可他也不想養虎為患,親手再弄一個權勢熏天的佛門出來,所以最得罪人的事都交給竺道融去做,自己則留下了一分余地,日後形勢逆轉,一個加恩,還不是讓孫冠感恩戴德?

威自上出,恩也要自上出,這就是所謂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都誰去捧場了?」

「揚州長史胡謹、州府諸曹,錢塘縣令顧允、縣衙諸掾史,司隸府的孟行春,吳郡四姓來了朱、顧,還有幾家次等士族的宗主。對了,都明玉也來了,至於圍觀的人,不計其數!」

「哦?」徐佑疑惑道:「都明玉是誰?」

竺法言是竺道融的代表,大德寺是此次道改佛的重頭戲,揚州上下齊齊出動不足為奇。奇怪的是,都明玉是誰,值得何濡特地點出他的名姓。

「天師道揚州治的正治之一,也是時下最有可能接替杜靜之的人!」

徐佑一愣,繼而恍然。元陽靖廬想要改建大德寺,也不是說改就改,必須得天師道的人來和佛門的人做個交接,然後才能名正言順的進行改建事宜。

孫冠依然沒得選,這是天師道必須表現出來的一種態度,表明對皇帝的詔令恭順從命,心甘情願,沒有怨尤之意。

有時候,王權至上的年代,心懷怨尤這四個捕風捉影的字,甚至比很多載明律法的大罪都容易惹來殺身之禍!

左臉被抽腫了,右臉還得乖乖的送過去打臉,難為都明玉了!

徐佑嘆道:「此人倒是能屈能伸,真可謂大丈夫!」

何濡撲哧一笑,道:「他全程黑著臉,少言寡語,估計心里不怎么高興。」

「這是奇恥,如何高興的起來?多少年後別人當作談資,前因後果可能都不記得了,但一定記得是誰將元陽靖廬送給了大德寺,洗之不盡啊!」

徐佑想起後世那些不平等條約,簽訂的時候,誰也不想在上面簽字,怕的就是遺臭萬年。只有李鴻章身負家國之重,於艱難困境中掙扎求存,常常以裱糊匠自嘲,為了彌補清帝國這個破船的窟窿,簽訂了多少引人痛罵的條約,蓋棺定論時卻沒有受到太大的苛責,歷史評價尚算中肯,也是萬幸。

都明玉或許想要效仿李鴻章,在這個時空里忍辱負重,支撐起搖搖欲墜的揚州治,但不知道有沒有同樣的幸運!

「杜靜之離開後,揚州治群龍無首,孫冠也沒有立刻指任接替他的祭酒,所以這種事大家都是能避則避,都明玉能夠在這種時候決然的站出來,說不定會受到孫冠的垂青和重用!」

何濡跟徐佑的看法一致,板盪識忠臣,越是危難時節,越是能看出一個人的擔當和魄力。都明玉本來就是正治,杜靜之去位,需要在兩個正治之間選一個出來接任祭酒,如果他此次能夠在交接時不卑不亢,保留住天師道最後一絲顏面,就算立了大功。

只是話雖如此,孫冠究竟如何想的,缺乏必要的情報,徐佑和何濡也不能完全確定。不過對他們而言,由誰出任揚州治祭酒不是太要緊的事,真正需要分析的,是佛門在揚州的擴張所帶來的影響和變化!

正被徐佑和何濡討論的都明玉卻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坦然受之,完成了一系列繁瑣的儀式之後,他婉拒了胡謹和顧允到縣衙一聚的邀請,帶著眾道人回轉林屋山。行至半路,在一個偏僻的岸邊登陸,騎著早備好的駿馬疾馳三十里,來到一個僅僅只有十余戶居民的偏僻小村落。

一個普通農夫打扮的男子迎了上來,牽過馬韁,低聲道:「客人已經來了,在北邊第三間房內等候!」

都明玉點了點頭,臉色陰沉,快步行至房前,屈指輕敲了兩下,然後推門而入。這是一間只有米見方的小儲藏間,壇壇罐罐擺了一地,沒有坐的地方,一人著青衣戎服,戴黑色襆頭,背對著他,道:「正治何苦來錢塘受氣?這樣的事,讓楊乙來做不是更好?」

楊乙是另一名正治,素來跟都明玉不合,也瞅著祭酒的寶座垂涎三尺。其人在鶴鳴山有深厚的背景,都明玉沒有十足的把握爭過他,所以才會暗中前往富春縣,尋求朱氏的幫助和合作!

都明玉疾行數十里,氣息沒有絲毫紊亂,神態漠然,但也聽得出話語里暗藏的對孫冠的不滿,道:「天師讓我來,我敢不來么?」

那人轉過身,赫然是朱氏的朱聰,他搖搖頭,惋惜道:「要做揚州治的祭酒,今日就不能在錢塘露面!大楚定鼎以來,天師道被封為國教,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羞辱,被人瞧在眼里,正治的威嚴掃地,將來誰肯服你,又怎么可能統率揚州治?」

都明玉收起情緒,淡淡的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世人如何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師會如何看我!」

朱聰笑了笑,沒有跟他爭執,道:「正治說的是!」

都明玉走前了兩步,直視著朱聰,道:「朱郎君,我們約定的合作還有沒有效?」

「當然有效!我連竺法言的蓮台說法都沒有聽,偷偷潛至此地,難不成是為了看沿途的風景么?」朱聰正色道:「本來上次約好,下元節時我去吳縣面見正治,後來州府下令,因故取消了水官度厄的慶典,正治也不再拋頭露面,所以遺憾沒有成行。這次瞞過司隸府的耳目,選在這里碰面,就是要跟正治仔細商議此事!」

「那就好!」都明玉的眼眸里透著一絲焦急,道:「我需要朱氏的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