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上座取人,遠勝三聖(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827 字 2020-08-29

圍繞在陸緒身邊的一群人笑了起來,有人叫嚷道:「正是,上座取人,遠勝三聖!」

「上座取人,遠勝三聖!」

他們年少輕狂,背靠門閥,講究越名教而任自然,就是皇族也敢取笑,何況區區一竺法言?陸會先是一驚,剛要厲聲阻止,眼角的余光看到張紫華捻須含笑,並無不悅之意,起來的身子又緩緩坐了回去。

竺法言同樣老神在在,沒有一點不悅,更沒有惱怒,坐禪練出的修養,可不是幾個毛頭小子能夠輕易破去的。正在這時,不知誰問了句:「都祭酒,竺上座說了這許多,你怎么一言不發?是跟我等一樣嘆服上座的觀人術呢,還是根本不屑他的神相經呢?」

這個問題問的刁鑽,徐佑暗暗點贊,支起耳朵,聽都明玉怎么回答。都明玉還在飲茶,聞言放下茶杯,笑道:「神相經原名鬼眼經,是天師道第七代天師陳瀧所著,星宿、富貴、貧賤、壽天、窮通、榮枯、得失、流年、休咎,備皆周密,所相於人,萬無一失。後來輾轉流入民間,不知怎么就改名成了神相經,哦,也就是竺上座引以為傲的觀人術。既然上座借用的是道門的典籍,小道豈敢不屑?又怎能不嘆服呢?」

這番話連消帶打,不僅說明了神相經的來歷,還嘲笑竺法言身為佛門大德,卻修習道門典籍來招搖撞騙,真是字字如刀,剜人臉面。

「啊?原來還有這么一個來歷!」又有人問道:「竺上座,都祭酒所言可是真的嗎?神相經竟是道門的相書?」

竺法言默然無聲,站他身後的那個老和尚道:「神相經來歷神秘,無正史記載是陳瀧所著,都祭酒一家之言,不可盡信!況且我佛超三界而獨高,截四流而稱聖,神相經不管出自何處,都不及我釋門大藏經之萬一!」

「狂妄!」

都明玉身後的年輕道士走到廳子正中,清新俊逸,神采不凡,指著老和尚斥道:「依你之見,佛教獨大,那儒、道二教如何?」

老和尚答道:「孔老二教,法天制用不敢違天;諸佛設教,天法奉行不敢違佛。試問郎君,高下可分了么?」

「狂悖!」

「好大的口氣!」

「唯我獨尊,這就是佛教的本心!」

「可這本心,卻是胡人的,將置我華夏正教於何地?」

佛教自入東土,雖然如雨後春筍,生機勃發,但也一直被儒道兩教所詬病,三者之間,沖突不斷,每隔數十年就會發生大的爭斗,連累死傷無數。

「法師所言差矣!天師道雖尊老子為教主,卻是自老祖天師張公道陵創教伊始,你瞧不上孔老二教,莫非連天師道也瞧不上?」

老和尚雙目朝天,以唇鼻示人,道:「五斗米道,何足道哉?」

先前曾被老和尚一言敗退的中年道士受此羞辱,國字臉氣得變成了赭色,雙目噴火,恨不得撲上去飽以老拳。反倒年輕道士風度翩翩,不因對方的言辭亂了自己的方寸,正色道:「天師以正一明威之道,統領三天正法,化民受戶,以五斗米為信,此為各教慣例。譬如孔聖,收弟子十條臘肉的束脩,可被稱為十臘肉教了么?」

這是要把儒教也拖下水的節奏,儒教雖然在這個時代比較式微,但大廳里的人都是讀書人,也有不少摒棄佛道,只尊儒教的純正儒生。眼看兩人的論辯要往群毆的路子上走,而真正的正主竺法言和都明玉都不說話,張紫華拍了拍手,站起身道:「來人,設宴!今日雅集,一為聚賢,二為訪才,不為三教高低,兩位暫且休戰,先填一填五臟廟可好?」

年輕道士不再說話,拱拱手,退了回去。老和尚不知是不是嘴炮打的興起,竟一口回絕了張紫華的提議,道:「事涉佛道真偽,無心用膳,請大中正稍待,由我等二人各陳名理……」

張紫華面露不豫,道:「上座,你的意思呢?」

竺法言微笑道:「無覺說的在理,事涉佛道真偽之辯,吃飯事小,論衡為大!不過,這是佛道兩家之事,總不能因此害得諸位郎君腹中空空。這樣吧,徐郎君,不如你教教和尚,到底該論衡呢,還是該吃飯?」

徐佑自答謝竺法言品評之後,一直龜縮在人群中,力圖讓自己消失無形。看到年輕道士出頭與老和尚舌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心中剛松了一口氣,沒想到竺法言擺明了不放過他,輕飄飄一句話,硬生生的又把他拉到了台前。

再次齊刷刷的萬眾矚目,尤其陸緒的目光如有實質,徐佑想起一句挺現代的話,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估計他已經死了十次了!

「該吃飯!」

徐佑把心一橫,不管竺法言打的什么鬼主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不成他能吃了自己?

崩了他的大牙,當然,如果他還有大牙的話!

竺法言終於睜開了眼,老臉的褶皺都快要編成一朵花了,道:「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