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閑來飲酒(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65 字 2020-08-29

「簡單點說,儒家拿得起,將責任、抱負、理想握在手,願意傾盡性命為世間制定行之有效的規矩;道家想得開,出世入世皆在有為無為之,道法自然,順天應命;佛家嘛,講究放得下,功名利祿、富貴得失、悲歡離合、嗔恨嫉妒、憂悲苦惱,世間所有,全部舍棄,一心向佛。」

徐佑坐在蒲團上,嘗著方綉娘剛剛做好的蜜橙糕,錢塘湖雅集說的那兩個佛經故事也早已流傳開來,蘇棠饒有興致的討教,並問到了儒佛道三家的區別。

聽了徐佑深入淺出的講解,蘇棠的神色里暗藏著幾分驚訝,道:「聽別人講三家的異同,雖引經據典,千百句仍舊不能說的清楚明白。可郎君短短數言,我卻仿佛觸摸到了三家的真義。莫非這就是《學記》里說的『能博喻,然後能為師』?郎君可為百人師!」

《學記》是《禮記》的一篇,系統而全面的闡述了教育的目的及作用,以及如何為人師表。其很多理念,跟後世的教學理念十分相近,足見古人的智慧一點都不遜色今人。

「孔夫子不過三千人師,我豈敢為百人師?女郎謬贊了!」

「郎君太謙虛才是,能夠通曉三家典籍,如何不能為百人師?」

徐佑嘆道:「通曉?談何容易!儒家既要生前事,也要身後名,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然後還得青史流傳,萬世景仰;道家只在乎活的舒坦隨意,並不介意死後的日子是什么樣的,成仙得道固然好,死後成灰也不要緊;至於佛家,佛家看重來世,不重今生。今生的苦,是上世的業報,今生的善,可為來世積福。所以無嗔無怒,無喜無悲。這三家無不包羅萬象,浩瀚如星海,你我所知,只是皮毛,自然不足以為人師!」

蘇棠陷入了沉思,這些年來,儒家漸衰,道家正盛,而佛家奮起直追,三家互相影響,又互相融合,但本質上的區別並不因為誰勢大、誰勢小而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儒,仍是立德、立功、立言的那個儒,要死而不朽;道,仍是法地、法天、法自然的那個道,要歸根復命;佛,仍是明心、見性、悟道的那個佛,要普度眾生!

「剛才我說錯了,郎君微言大義,對三家看的如此通透,足可為千人師!」

「越說你倒是越誇!」徐佑失笑道:「這點道理最淺顯不過,你啊,就會給我臉上貼金。」

「臉上貼金?哈,金身佛像,郎君是要成佛嗎?」蘇棠雙手托腮,寬松柔軟的香袖褪下,露出皓白晶瑩的玉腕,道:「聽說大德寺的和尚想度你出家?」

「沒有的事!」

徐佑斷然否認,道:「竺上座同我聊了幾句佛法,看我沒有慧根,也就不提了。」

「是嗎?」蘇棠笑了起來,眸子里閃著淡淡的光,道:「郎君似乎對佛家很抵觸啊?是放不下世俗的名利,還是放不下某位蕙質蘭心的美人呢?」

徐佑端起茶杯,輕輕一搖,聞著撲鼻而來的清氣,笑道:「名利我所欲,美人亦我所欲!」

「若兩者不可得兼?」

徐佑飲了口茶,道:「舍美人而取名利!」

蘇棠撲哧一笑,長長的眼睫毛微微眨動,道:「郎君果然與眾不同!但凡男子,都喜歡在女子面前表現的深情款款,不管真假,至少面子上裝的很像!你倒好,開宗明義,就是愛名利,不愛美人。如此狠心,難怪連袁青杞那樣出眾的門閥女郎,也舍得退婚了之!」

袁徐兩家結親時,天下轟動,到了退親時,足足過了這么久,才有消息傳到錢塘,人無勢則無名,這個世界一直都很現實。

徐佑臉色一正,道:「袁家女郎是天上神仙也似的人物,嫁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本就委屈的很。徐氏突逢大難,家道落,門第間的差距更是天上地下。退婚,非我對袁青杞不滿,而是不能為,不敢為!」

瞧他說得前所未有的鄭重,寧可將自己貶低的一無是處,也不讓袁青杞的名聲受損,蘇棠只覺得心頭似乎有某種東西被觸動了,柔柔的,連帶心情也溫柔了起來。

她歉然道:「是我失言,郎君莫怪!」

徐佑站了起來,走到門前,看著院子里的景致,臉上掛著笑,卻說不出是喜是悲,道:「過去的事,不必提了!」

蘇棠跟著來到身後,感受著冬日的寒風鑽進衣服里,讓肌膚泛起細小的顆粒,眼眸始終凝視著徐佑的側臉,輕聲道:「郎君其實很喜歡袁女郎的,是不是?」

徐佑對袁青杞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只是她在袁氏女郎的身份之外,還一定掩藏著某種神秘和復雜的背景。

漂亮的女郎惹人遐思,神秘的女郎惹人好奇,而漂亮又神秘的女郎,注定對一般的男人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幸好,徐佑並不是一般人,他對袁青杞雖然好奇,卻足以克制,而且漂亮又神秘,在某種意義上,預示著難以估測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