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簡之內,音韻盡殊(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860 字 2020-08-29

杜盛年不過二十,意氣風發,英俊不凡,毫不遮掩對徐佑的崇拜和仰慕,執禮甚恭,道:「家兄要我向微之郎君問好,他因與友人早有約定,雅集結束後匆匆離去,未能到靜苑拜會郎君,引為憾事。」

徐佑笑道:「好說!令兄太客氣了!」

「這位是王戎,東海郡人,善屬,辭辯捷。這是巫時行,晉陵郡人,雅善詩,跌宕自豪。這是鮑虎,性敦敏,博涉古籍,教融書學。這三人都曾參加雅集,微之已經相熟,我就不多說了。」

王戎是琅琊王氏的分支,當年五胡亂華,王氏被屠戮殆盡,僅有遠支遷徙到東海郡安頓下來,百年休養生息,漸漸恢復了元氣,只是身份地位不能和過去相提並論,僅僅是楚國的普通士族而已。

至於巫時行和鮑虎,都跟張墨一樣,或家道落,或寒門出身,比起王戎和杜盛尚且不如。徐佑和這三人在雅集時交流過,算是老朋友,點點頭笑著打過招呼。

「這位是周雍,吳郡人,工隸書,善老、易,長於佛理,尤其精通音律,琴、瑟、箏、鼓、鈸、鑼、缶、竽、笙、箛等古今各種樂器。」

張墨顯然對周雍最為賞識,指著他不盡溢美之詞,徐佑了解張墨的癖好,誇人喜歡往死里誇,這一點跟何濡相似。但也有些許不同,因為何濡罵人時也喜歡往死里罵!

周雍面相敦厚,不像後世那些玩音樂的一股風流氣,聽張墨誇贊既不傲然自得,也不急著謙遜,臉上掛著淡若清風的笑意,秉節持重,練達老成。

徐佑對他的第一印象還不錯,道:「周郎君,幸會!」

周雍卻不言語,上下打量徐佑片刻,從懷掏出一本冊子遞給了他。徐佑接過來一看,封面上寫著四個字:

四聲切韻!

一瞬間,徐佑腦海里轉過了無數個念頭,也是在這一剎那,他才終於明白張墨等人究竟想干什么。

這是一個機會,可以一舉奠定他在壇士林地位的機會,比起錢塘湖雅集上的聲名鵲起,這樣的機會才是可遇不可求,一生可能只能遇到一次!

電光火石間,徐佑打定了注意,結社之事勢在必行,盟主之位也勢在必得,想要達成這兩個目的,首先得折服眼前這個驚才絕艷的周雍——《四聲切韻》的作者。

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了,他目露訝然,道:「原來周兄已經發現了韻字四聲的奧秘……」

一語如驚雷,周雍瞪大了雙眼,下意識的望向張墨,言外之意,是不是你提前告訴了徐佑?張墨搖搖頭,道:「我只跟微之提過你們六人的名字,其他的一概沒說,本想今日給他個驚喜,沒想到卻是他給了我們驚喜!」

周雍自然信得過張墨,五色龍鸞從不虛言,但他這本韻書自寫成之後,只給同座的諸人看過,徐佑要么是虛張聲勢,要么真的對此有研究,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自騷人以來,而此秘未睹。徐郎君可否賜教,所謂四聲,為哪四聲?」

「平、上、去、入!」

徐佑記得南朝時沈約論及四聲的一段話,最為貼切,頓時生了盜心,朗聲念道:「夫五色相宣,八音協暢,由乎玄黃律呂,各適物宜。欲使宮羽相變,低昂互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

周雍赫然變色,騰地站起,口不住的重復道:「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輕重悉異。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輕重悉異。」 他猛的趨前三步,一把抓住徐佑的手臂,臉上滿是震驚、喜悅和不可遏制的顫抖,道:「微之,真吾師也!」

徐佑手臂被他抓的生疼,唇角卻保持著笑意,道:「我對韻字四聲也僅僅通了皮毛,何敢為師?何況發現了四聲的奧秘只是孩童學會了走路,具體如何實施,如何完善,如何推廣,如何成為普天下約定俗成的規矩,還需要眾位一起努力!」

「正是!」

一直坐在角落里沒有發聲的最後一人站了起來,道:「微之郎君能一言點出韻字四聲的根本,想來對此道浸淫日久,實乃我輩求之不得的同道人。今後當勠力同心,讓天下人知道古音的缺失,了解四聲的本源,為詩賦章重新立下百世新規!」

這口氣何等狂妄,但也何等的豪氣!

徐佑側身,拱手,笑道:「還未請教?」

張墨猶豫了下,略帶歉然的道:「這位是沈孟……微之,你聽解釋……」

徐佑的笑容漸漸收斂,轉過頭盯著張墨,眼神從溫和變得無比凌厲,一字字道:「吳興沈氏的人?」

(我一直認為,永明聲律運動的意義遠遠大於目前學界對它的認知,這種革命性、顛覆性的偉大發現,用多少贊美之詞都不為過。另,祝所有喜愛字,熱愛讀書,鍾愛夢想的朋友們,國慶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