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位卑不敢忘憂國(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886 字 2020-08-29

「不過什么?」

「不過,元瑜此人,我隨師尊見過兩次,乃天縱英主,雄才偉略,早晚能夠壓下族內反對的聲音,將北魏治理的日趨強大,到了那時,安氏的大楚會面臨滅頂之災。」

何濡的話帶著嘲諷,但也有一絲痛苦。他痛恨安氏,十幾年來,朝思暮想,只盼著有朝一日成為楚國的掘墓人,可家仇之外,尚有國恨,他的身上流著漢人的血,當漢人的江山被胡人踐踏,終歸是錐心刺骨的不舍和同仇敵愾的憤怒。

「元瑜……」徐佑憂思道:「上有英主,下有名將,北魏終究是楚國的心頭之患!」

何濡乜著眼,道:「怎么,七郎困居錢塘,卻要開始憂國憂民了嗎?」

「位卑不敢忘憂國,生為漢人,死亦漢鬼,真到了危急關頭,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胡人的鐵騎再次蹂躪江東二十二州。」

「好一句『位卑不敢忘憂國』,七郎既有這樣的志向,許多事就不再是難事!」何濡眸子里冒出了瘋狂的光芒,對他而言,國是漢人的國,而不是安氏的國,若為了應對魏國的威脅,推翻腐朽不堪的安氏正是理所應當之事!

徐佑若有憂國心,正合他意!

說完了魏國,話題再次回到於菟身上,左彣不解道:「就算於菟會說漢話,可她一人帶著女兒,淪落異國他鄉,出於自保,或者其他原因,裝作不會說,應該可以理解。其翼郎君因此斷定她的話全不可信,是不是太草率了?」

「此話粗聽有理,但反過來想,若她真的只是為了自保,一個會說漢話的奴婢,總比滿嘴北語的奴婢更容易受到主家的賞識和任用,也可以更好的融入江東,改善自身的處境,讓自己和女兒溫飽無憂,何必顛沛流離,被人四處轉賣,以至於朝不保夕?」

「這……」

左彣開始動搖,何濡的話很有說服力,道:「或許她……她恐懼南人……」

「風虎,你對女人的了解實在太淺薄了點,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多出去見識見識,看看真正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樣的。」

左彣老臉一紅,沒想到這么嚴肅的場合何濡竟然說這樣的話,扭捏道:「我……我還是算了吧……」

何濡哈哈大笑,徐佑沒好氣的道:「你個花和尚,這么懂女人算怎么回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趕緊說正事,再胡言亂語,今後別想吃秋分做的飯了!」

何濡的死穴在口腹之欲,立刻笑容一斂,道:「恐懼,是有的,但不是恐懼南人,而是恐懼無法再回到北地。有些女人,被俘虜,被折辱,被蹂躪,起初或許會掙扎幾日,等殘酷的現狀消磨了所有的勇氣和希望,就會認命,然後心甘情願的成為異國的附庸,敵人的奴隸,忘掉了故國,忘掉了故鄉,忘掉了故人,只求活著,直至卑微的死去。但有些女人,卻不會那么的甘心,也不會那么的情願,既不想客死異鄉,也不想屈身事賊。狐死首丘,葉落歸根,哪怕受到再多的磨難,也會始終想著要逃離……」

「逃離?」左彣嚇了一跳,道:「你是說,於菟想逃走?」

「不錯!只有被四處轉賣,顛簸於途,才有可能尋覓到逃走的機會。否則的話,被囚在某個豪貴的家,奴仆管束之嚴格,逃走極難,就算僥幸逃走,也成了官方搜捕的逃奴,跑不了多遠。」

冬至的思路被何濡徹底打開了,猛一擊掌,振奮道:「是,商賈運送奴隸多用舟船,若是於菟水性佳,足可佯作落水,給人假死的跡象,然後安然脫身。此計雖不能確保她能逃回北地,卻是唯一可以避開官府搜捕的法子,也是她唯一的選擇和機會!」

履霜聽的滿腹疑問,道:「若是冬至猜的對,那從荊州至錢塘,千里之遙,路途應該有多次逃走的機會,她為何沒有呢?」

冬至笑道:「我的好阿姊,你可別忘了,於菟不是獨自一人,她還有一個女兒,三年前剛到荊州,小女孩不過四歲,江河之,四歲的孩童不可能活得下去。所以於菟在等,等她長大一些,也等她學會了水性,然後才有機會策劃逃生的事。」

何濡打了個哈欠,道:「不如明天你去問問刁黑,於菟前幾個主家為什么不要她?若我所料不差,她每到一處,肯定會故意生事,惹些小麻煩,但這些小麻煩又不會威脅到她和女兒的性命,畢竟擅殺奴婢也是有罪的,只要讓主人感到厭煩,將她們轉賣出去,就達成了目的。」

冬至點點頭,眼神變得凌厲起來,道:「讓主人厭煩,又不至於喪命,這是極其危險的作法,一個不慎,就會玩火*。於菟三年不曾失手,可見心機城府都非等閑,我提議,不必再查了,直接送給她們錢財,放出府去,至於出府之後,是留是逃,悉聽尊便。」

左彣附和道:「這倒是個解決的法子,於菟既然想走,放她們離開就是了。」

何濡笑而不語,望著一直沒有說話的徐佑,徐佑沉吟片刻,道:「不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