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女曰雞鳴(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219 字 2020-08-29

徐佑瞪了他一眼,道:「於菟雖是女子,卻有堅忍不拔之志。這樣的人,傾盡全力也未必能窺探一二,還想收其心?痴人說夢!」

「對別人或許是說夢,七郎卻不是別人,只要你想做,總會有辦法的!」

徐佑敏銳的察覺到何濡的打算,瞪了他一眼,道:「此事不急,你不要胡來,且從長計議!」

何濡笑呵呵道:「諾!」

送走何濡,徐佑直到五更天才入睡,正做夢時,聽到履霜的聲音:「小郎,該起來吃早膳了。」

「昨夜太乏,容我再睡會……」

「可其翼郎君、風虎郎君,還有驚蟄、冬至他們都在外面候著,小郎要是不去,他們也不敢用膳!」

徐佑無奈的睜開睡眼,打了個哈欠,翻身下床,問道:「秋分呢?」

履霜拿著准備好的衣物,服侍徐佑穿好,又端著銅盆為他凈了手臉,一邊束發,一邊說道:「秋分在教於菟怎么應付廚下的活,北地很多習俗跟我們不同,多教教她,也好在府安心做事!」

說著她突然俏臉一紅,竟停下梳篦,身子低低的挨著徐佑的肩頭偷笑起來。徐佑沒有回頭,望著鏡子里的履霜,奇道:「笑什么?於菟在廚下出丑了嗎?」

「沒有沒有,我不是笑於菟,而是,而是……」

履霜少見的滿臉嬌羞,徐佑更加好奇,道:「那是怎么了?」

「剛,剛才……我叫小郎起床,突然想起《詩經》里的一首詩……」

徐佑何等聰明,立刻明白過來,也是一笑,道:「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是不是?」

「是!」

這首詩名叫《女曰雞鳴》,是《詩經》里很有趣味的一首生活詩,意思是說女子叫丈夫起床,丈夫卻懶著說讓我再睡會,跟徐佑和履霜剛才的對話十分的相似,怪不得她會笑不可遏。

至於為何羞澀,因為此詩講的是夫婦幃房事,套在履霜和徐佑身上並不合適。徐佑打趣了兩句,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纏,道:「那個小女孩呢,帶她過來,一起吃飯!」

小女孩跟在履霜身後走進來,徐佑認真打量她,發現除了雙眸是碧色的之外,頭發卻是濃郁的黑色,皮膚很是白皙,鼻梁高挺,有點像後世所說的洋娃娃。不過她的眼神木訥呆滯,缺乏孩童的天真和靈動,想想也可以理解,任誰從小過著那樣的日子,都會喪失活潑的天性。

這很殘忍,卻無可奈何!

「你叫什么嗎?」徐佑給她夾了菜,柔聲問道。

小女孩低頭吃飯,並不說話,履霜道:「我問過於菟,她說女兒叫紇奚丑奴。」

「紇奚丑奴……好聽的名字!來,多吃點肉,你太瘦了些,吃肉可以長胖點。」

徐佑話音剛落,紇奚丑奴突然滿臉驚恐,扔掉了碗筷,倒地抽搐不止,口作六畜之聲。履霜大驚,顧不得失儀,撲過去跪在地上,將她緊緊抱在懷里,急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看著似是癇症,不用太緊張!履霜,你放開她,讓她平躺地上,不要碰觸她的身子,頭側向一邊。冬至,拿軟衣物塞她口齒間,以免咬傷了舌頭。左彣,讓吳善去請大夫來,就說可能是癇症,備好方子和葯,拿來給其翼看一下。」

古代癲癇是分開的,大人為癲,小人為癇,直到北宋才將癲癇合二為一。吩咐完眾人,徐佑俯身觀察丑奴的臉色,只要不吐沫嗆了氣管,危險性應該不大,至於掐人之類的做法,並不適當,也不科學,還是盡量不要使用。

正在這時,秋分和於菟前後走了進來,看到房里的情況,於菟猛然變色,一手推開秋分,沖了過來,秋分不知她發什么瘋,剛想伸手去攔,聽到徐佑說道:「讓她過來,丑奴發病了!」

於菟口嘰里呱啦的說著北語,想把從地上抱起丑奴,徐佑阻止道:「別動她,可能會傷了四肢……」

「啊!」

於菟的碧眸露出凶光,呲牙咧嘴,如同發狂的母獸,隨時都可能撕咬徐佑。冬至頓時怒道:「別不知好歹,小郎是為了救人,你再遲延阻擾,等她咬斷了舌頭,有你哭的時候!」

於菟置若罔聞,依舊死死盯著徐佑,生怕他傷害了丑奴。舔犢之情為人性大愛,徐佑並不在意,讓履霜以北語勸她稍安勿躁。

如此折騰了一會,丑奴漸漸恢復平靜,等大夫趕到,把了脈,開了定癇熄風,祛痰開竅的方子,服用之後,就沉沉睡去。

於菟當然不是傻子,看得出徐佑是真心在幫忙醫治女兒,跪在地上磕了頭。何濡在背後對徐佑眨了眨眼,言外之意,仿佛在說:

如何?收其心,對七郎並不是難事!

徐佑再次瞪了瞪他,以示警告,不得胡來,伸手虛扶於菟,道:「既入我靜苑,都是家人,不必見外。丑奴的病不算大病,大夫說了,此病因在母腹受了驚嚇,氣上而不下,以至於精氣並居,所以發而癇症。只要按時用葯,精心看護,一兩年自可痊愈。」

履霜將話復述了一遍,於菟又重重的磕了頭,徐佑正色道:「我說過了,不要多禮。靜苑有個規矩,等閑不要下跪,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可找履霜、秋分她們問詢,只要勤勉做事,這里沒人苛待你,好自為之!」

他點頭欲走,又回頭吩咐道:「家里沒有孩童的衣物,明天去趕作幾件冬衣給丑奴,天寒地凍的,她穿的太薄,容易受激發病。」

履霜伸手扶起於菟,柔聲道:「小郎人極好的,你不要怕,以後有事回稟,直說即可,不用動不動的下跪。還有,是我昨個疏忽了,我看咱們身形差不多,等會找幾件我的冬衣給你穿上,可能舊了些,不要嫌棄才好。」

於菟感激的道了謝,卻不經意的抬頭,看了眼徐佑消失在回廊盡頭的身影,碧色雙眸里卻無比的冷靜和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