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殺,師(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810 字 2020-08-29

房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暗夭臉上,他閉了上眼,露出痛苦的神色,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道:「一個死人!」

徐佑只怕暗夭避而不答,只要他肯說話,總能一步步套出底細,道:「死人?這倒讓我好奇,死人也能教人讀書習武嗎?」

「教會你之後,再殺了他,豈不是一個死人了嗎?」

左彣、履霜、秋分、冬至、山宗五人齊齊色變,望著暗夭的眼眸里或畏之如虎,或如惡惡臭,不由自主的往旁邊挪開了數步,仿佛恥於和他站在同一個屋檐下。

天、地、君、親、師,荀子說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師,是禮之三本。在這個時代僅僅對師父不敬,就可能遭萬人唾棄,更別說殺師這樣的惡行,有悖人倫,神鬼厭之。

暗夭說的輕描淡寫,渾不在意,也是這個時候,才有了些許混跡江湖的刺客該有的薄涼和冷漠。

左彣皺著眉頭,道:「你為何殺師?」

暗夭還是閉著眼,並不理會何濡,仿佛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回答。山宗譏嘲道:「不敢回答?尊師教你習武強身,讀書明理,卻被你狼心狗肺,恩將仇報。原來,你也知道這是無恥下作的禽獸行徑!」

暗夭藏在袖袍里的手指動了動,臉上不見怒火,但在場的幾人無不是通了七竅的玲瓏心,哪還不知山宗已經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何濡終於開口,道:「孟子說君王無道,尚可殺之,何況師父?若暗夭的師父行事不義,人面獸心,殺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暗夭猛然睜眼,眸子底部青光彌漫,顯得無比的詭異,仰頭大笑道;「何郎君所言最合心意!我那位師尊雖然不是披發左衽的戎狄,卻是真正的人面獸心之輩。我不僅殺了他,而且剝皮抽筋,挫骨揚灰,撒在廁最污穢的地方,咒其永世不能翻身。」

三分癲狂,三分陰毒,三分鬼氣,還有一分的驚怖不可名狀!

徐佑開始動搖,他試圖將暗夭收歸己用的想法,或許真的是戴著鐐銬在刀尖上跳舞,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傷了自己。

何濡的大半生,無不在違逆世間所有約定俗成的規則。漢人叛逃成了胡人,將軍子剃發成了小沙彌,然後又從胡人再次叛逃成了漢人,扮演者各種各樣的角色,游走在錯綜復雜的勢力之間,開始了轟轟烈烈的造反大業。

循規蹈矩和奉公守法,從來與他絕緣,看到暗夭同樣的不容於世俗,反倒高看了他幾分,開始真正盤算著將他納入徐佑麾下的可能性。

左彣嘆惜道:「若對你不仁不義,殺了即可。人死萬事休,何苦辱及屍身?」

何濡笑道:「風虎,你這就有些痴氣,人都殺了,一具肉身又有什么打緊?埋入土,還不是便宜了蟲獸,早晚煙消雲散。留給暗夭消消恨意,豈不更好?」

他站起身,走到暗夭跟前,眼眸神采奕奕,攝人心魄,道:「我叫何濡,想必你之前已經打聽清楚了。昨夜七郎問你,四夭箭背後的組織到底什么來歷,你避而不答。今日我再問你,希望你能給我一個不帶隱瞞和欺騙的答案!」

暗夭再次陷入沉默。

何濡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道:「我們雖是敵人,但沒有私仇。你拿錢辦事,殺人只是筆買賣,我們理解,所以既沒有嚴刑折磨你,也沒有無故的羞辱你。現在問你的這些問題,也不會危害到你關心的任何人,不如再看成一筆買賣,你用這些問題,換得在靜苑的干凈的衣食和暖和的住處,如何?」

「好,這筆買賣很劃算!」

暗夭抬起頭,看著何濡,道:「答案就是,我不知道!」

「嗯?」

「我不知道!」暗夭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道:「我跟飛夭、殺夭並不算朋友,每次要殺人,都由慕容貞聯絡我,給我一份完整的計劃,我只需按照約定的時間出現在約定的地點,配合他們殺掉該殺的人。事成之後,分給我那一份酬金,彼此再無來往,只有等下次刺殺才會再見面。」

何濡仍有疑問,道:「以你的身手,飛夭為何沒有見獵心喜,將你收入他們的組織呢?」

「是慕容貞,她不想我跟她一樣,受到組織的嚴密控制,求去不得,所以和飛夭私下交涉,約定我只接受雇佣殺人,而不加入他們的組織。至於用了什么交換條件才讓飛夭答應下來,慕容貞沒說,可我明白,必然代價不菲。因此我不能辜負了慕容貞的好意,讓她付出的代價變得毫無意義,他們背後的組織,我一無所知,也從來沒有打聽過,不知道,才可以置身事外,才可以安然活命!這就是我的答案,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何濡的陰符四相,最善觀人,凝神不放過他一處表情細節和語氣里的起伏變化,道:「我信!」

「第二個問題,我要你的易容易骨之術!」

「拿衣食來換,這筆買賣對我不太公平。」

「那就拿你的命來換!」何濡斷然道:「交出易容易骨術,我保你不死!」

暗夭搖搖頭,道:「這對你不公平!」

何濡奇道:「為什么?」

「因為拿去也沒用,你學不了!學不了就是無用之物,用來換我的命,對你自然不公平。」

「有趣,有趣!」何濡對徐佑笑道:「七郎說的沒錯,這個刺客果然比想象有趣的多!不過,我要是不試試,怎么知道學不了呢?」

暗夭冷冷道:「當初飛夭對我說了同樣的話,結果我給了他修煉的法子,卻連試試都不願意。何郎君,你固然比飛夭聰明百倍,但是他做不到的事,你同樣做不到!」

何濡笑道:「我這人性子最倔,受不得激。還是剛才的買賣,你交出易容易骨術,我保你不死。至於公平不公平,由我來判斷,不需要你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