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五月鳴蜩(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16 字 2020-08-29

浴佛節落下帷幕,但高惠之死所造成的的影響卻在悄然不覺蔓延開來。天師道在揚州耕耘數十年,根基之深厚遠非佛門可比,雖然當日在大德寺內,竺無漏舌燦蓮花,讓眾多皈依者對他的說法深信不疑,可放眼揚州,佛門信眾不過是滄海一粟,微不足道,如何堵得住悠悠眾口?

「哈,佛子……佛子!」

何濡敞開青袍,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衣,倚著涼亭的石柱,壺美酒飛瀑般傾入口,打濕了衣襟,道:「竺無漏乳臭未干,野心卻實在不小,只是他恐怕沒有料到,高惠的死會如此的不利。」

暗夭手捧著黑子,盯著棋盤斟酌良久,始終落不下去,嘆了口氣撒手認輸。徐佑扔了白子,站起身,懶懶的伸了伸腰,淡淡的道:「從雪僧到佛子,竺無漏走的太輕松,有點挫折也是好的。再者,高惠一家著實可憐,但凡耳目清明之輩,都能看出其的貓膩,礙著佛門勢大,奈何他不得,可私下里難免會非議幾句。要我說,竺道融和竺法言拔苗助長,有些操之過急。」

山宗不懂棋,但他樂得看暗夭被徐佑在棋盤上羞辱,所以一直蹲在旁邊,興致勃勃的觀戰,這會見暗夭無奈認輸,嬉笑著打量他的臉色,然後心滿意足的坐在蒲團上,抬起頭接過話道:「我這幾天一直在想,高惠臨死前說的那幾句話,什么天無道、地絕收,什么胡不死,水斷流,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四句倒是簡單,從去年至今,錢塘大旱,糧絕收、水斷流,可以說是上天無道,也可以說是朝廷弊政,膽大一點,甚至可以說是安子道昏聵無能。至於胡不死,遠點是北邊的胡人,近一點嘛……」何濡笑了笑,道:「天師道向來把佛門稱為西域來的胡僧……」

徐佑也道:「這幾句讖語顯然是為了打擊佛門,牽強附會的拉上了今年大旱的天象。不過,心宿下,孟章休。觜參起,照斗牛……這四句,卻十分的難解,似是而非,若有所指……」

何濡眉頭緊皺,壺酒接連入喉,目光遙望遠處的紅日,默然不語。徐佑奇怪的望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么。

進入五月,樹梢上的蟬鳴依稀,可旱情依舊持續,民眾的騷動逐漸出現了不可控的局面,多個村庄因為爭水源發生了械斗,死傷多人,杜三省帶著衙役疲於亡命,向陸會明確表態已經無法保證錢塘的整體穩定。同時,市面上的糧價開始上漲,起先只是小規模的波動,不到半月,竟然一夜一個行情,也因此加劇了民眾的恐慌心理,初現了搶購風潮,並且愈演愈烈。

揚州自古富庶,但經過前後百年的戰亂,赤地千里,渺無人煙,全仰仗安氏父子兩代經營,也只不過有了這二三十年的休養生息,元氣稍微恢復了一些,可大多數財富集在門閥手里,老百姓的倉儲還不足以應對兩季絕收的慘況。徐佑身在靜苑,加上提前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對現狀感觸不深,可他畢竟兩世為人,深知一旦糧荒,必有大變,所以派人給顧允送信,讓他無論如何要重視這次的旱情,切不可疏忽大意。

顧允的回信很快送到了錢塘,信他同徐佑說了目前吳郡乃至揚州的整體情況。除了少數幾個郡縣,整個揚州竟然全都被旱情波及,四五月份本是多雨的雨季,可今年一滴雨都沒有下,不僅春麥絕收,其他農作物也全部受到影響,甚至有些內陸的江湖連魚蝦都開始絕跡,他身為吳郡太守,夙夜不眠,已經上奏朝廷,減免今年吳郡的稅賦,並准備在吳郡和會稽郡交界處設立太平倉,賑濟錢塘西陵諸暨等十三縣的災民,同時開展疏通水利工程,以工代賑等等。

徐佑得知朝廷要立太平倉,心懸著的大半擔憂放了下來,只要有飯吃,就不會釀成大亂,可能有些人要受苦,但至少不會餓殍千里,民不聊生。

這一日,吳善來報,卧虎司來人,徐佑迎出大門,看到牛車旁的王復,拱手笑道:「王郎君,迎駕來遲,莫怪!」

「不敢!」王復躬身行禮,他一直對徐佑十分的恭敬,快行兩步,走到台階近前,這是避免讓徐佑走下台階,姿態放得極低,道:「徐郎君,職下奉假佐之命,來為郎君送上消惡的物什。」說完一揮手,四個奴仆從牛車上取下幾個箱子,分別裝著羽扇、龍皮簾、絲席、瓷枕和竹夫人等物。

古人習慣稱暑氣為惡氣,消惡也就是避暑的意思,孟行春送來的禮物里,扇子是常見的東西,不稀奇,但龍皮簾卻是用蟒蛇皮制成的,紋路精美,十分珍貴,絲席用絲絹編織,比藤、葦、竹更加難得,至於竹夫人是種青竹長籠的小玩意,供貴族女子夏日把玩。

這些東西不算太值錢,可禮輕情意重,能讓孟行春這么費心,徐佑已經足以自傲了。收下了禮物,請王復入到內宅,分賓主落座。徐佑問道:「假佐可好?」

「托郎君福,假佐日食三餐,飲升酒,身子安康。」

「那就放心了,我在錢塘也時常掛念假佐,從金陵到吳縣,地氣大不相同,你們隨侍左右,日夜照料,著實辛苦了。」

王復道:「這是職下們該做的!郎君的厚意,回到吳縣定當稟告假佐。」

寒暄片刻,徐佑命人叫來冬至,王復對冬至上次在吳縣的表現很是驚詫,所以並沒有因為她是女子而有絲毫的失禮,道:「見過女郎!」

冬至笑道:「王郎君此來,可是有了好消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