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孤身入金陵(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163 字 2020-08-29

這是吳縣屬於顧允的浮曲別院,沒有靜苑那么大,但勝在精致。小小的三進,容納徐佑等幾十號人還是有些緊張,不過住在這里主要為了安全著想,便於防御和巡邏。

午膳早就備好了,不消片刻,流水般的送了上來,徐佑請寧玄古坐在主位,自己陪在身側,然後左右依次是何濡、左彣、暗夭、山宗、履霜、冬至等人,劫後余生,彼此相看,頗覺得親切。

「第一杯酒,敬老天,此次錢塘逢難,沒有太偏心都明玉那個家伙!」

眾人大笑,徐佑起身,將杯酒灑於地上,秋分侍立身後,忙重新倒滿,他舉至胸前,道:「第二杯酒,敬諸位,不計生死救我出敵營!先干為敬!」

眾人齊齊而立,仰頭杯到酒干。徐佑又端起杯,對寧玄古道:「這杯酒敬寧真人!真人數次救佑於危難之際,此恩此情,佑粉身難報……」

寧玄古笑著端起酒杯,和徐佑共飲,隨和親切,普通的就跟田間的老農沒什么區別。

三杯酒盡,徐佑坐了下來,凝視著晶瑩剔透的玉杯。這應該是顧允珍藏的寶物,倒入酒後通體透亮,似有霧氣浮動,蔚為壯觀。

「錢塘……那邊如何了?」

徐佑終於問出了這句話,眾人知道他的心情,面面相覷不敢多話,還是冬至鼓起勇氣,將徐佑昏迷之後的事情一一道來。

原來在徐佑吐血離開後,邱原又率兵攻城三天,最後一天雙方都殺紅了眼,北門洞開,幾乎要突破城池,所以孤注一擲將手的預備隊全部派了上去。眼看勝利在望,突然從後面殺出來無數天師軍,府州兵頓時亂了陣腳,略作抵抗就完全潰敗了。

此戰前前後後死了一萬多人,邱原狼狽不堪的退回西陵縣,麾下僅余兩千多名殘兵,可謂全軍覆沒!

經事後查明,那支如同神兵天降的天師軍其實只有五百多人,他們在府州兵到達之前,偷偷出城埋伏在小曲山的溶洞群里,靜等時機,終於在最恰當的時機給了邱原致命一擊。

「小曲山……」

徐佑唇角溢出一絲苦笑,他總算明白為什么劉彖費盡心思也要得到小曲山,原來是為了利用小曲山的獨特地形來藏兵,可憐他自負智計,卻始終未能看破這一層,現在只能後知後覺,枯坐於此,徒呼奈何?

何濡臉色也不怎么好,身為謀主,事先又有那么多的線索,可仍然陷入了絕對的被動,連自己的郞主都差點死於敵手,實在是奇恥大辱。

「錢塘失陷那夜,我心很是奇怪,天師軍那千余兵馬怎么做到悄無聲息的突襲而來?沿途那么多郡縣,為何都沒有察覺?直到小曲山的藏兵蜂擁而出,在快馬尾後綁著樹枝奔跑揚沙以制造兵馬眾多的假象,並藉此徹底擊敗了府州兵,我才真正明白,劉彖不惜用價值連城的古玉收買陸會,且多次想要逼我們讓出灑金坊,並不是為了占據碧幽河的上游,也不是因為灑金坊那塊地有什么稀奇,而是因為灑金坊占了小曲山的北面入口,夜里運兵的時候難以避人耳目。所以劉彖使盡了手段,甚至想用兩千萬錢買下灑金坊,後來見我們油鹽不進,實在無法得逞,於是改從小曲山南麓運兵……」

徐佑聽何濡說到這里,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嘆道:「陰兵過境!」

「正是陰兵過境!」

何濡眼眸里透著幾分被戲弄的怒火,道:「天師道最擅長這些蠱惑人心的伎倆,劉彖以陰兵過境之術嚇得小曲山南麓九橋村的村民人人不安,入夜就早早安歇,哪怕聽到什么動靜也不敢出門窺探,誰能想到竟是天師軍在暗運兵運馬?」

冬至羞慚的幾乎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俏臉直接紅到了耳根,離席跪伏於地,道:「小郎曾吩咐我派人盯著陰兵過境之事,可我卻粗心大意,將差事辦砸了,以致這日後種種凶險。婢子罪該萬死,請小郎重重責罰!」

徐佑親手扶她起來,道:「這不是你的錯!杜三省也曾查過此事,都沒有發現什么端倪。何況以劉彖的手段,又有風門協助,不是你能夠輕易對付的。總歸是我們大意了,此事非一人之罪,自然談不上責罰!」

冬至的指尖陷入掌心,隱隱的痛楚讓她不時的提醒自己:別人犯錯,或許還可以補救,可她主掌情報機構,一旦出錯,就是滅頂之災!為了小郎的這份信任和恩情,從今往後,哪怕再苦再累,也決不允許發生類似的事!

「是啊,七郎說的對,這不是你的失誤,而是我的失誤!」何濡已經恢復了平靜,在他堪稱傳奇的人生里,當然也犯過很多錯誤。這沒什么,沒有人能夠永遠算無遺策,往事已矣,最重要的是,從錯誤里總結經驗教訓,保證不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長此以往,犯錯的幾率越來越小,於是行事就會逐漸的趨於完美。

只是趨於,而不是達到!

「劉彖得到小曲山,我們以為他是為了報復灑金坊;想要得到灑金坊,我們又以為他記恨舊怨,想要報復嚴叔堅;等到了天旱時,大肆囤積糧草,我們又以為他是想趁機發一筆橫財;甚至已經發現了劉彖和都明玉暗通款曲,卻依舊沒有想到天師軍即將造反……這么多線索,這么多破綻,我們卻猶如目盲,視而不見,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我們小瞧了劉彖,始終沒有把他當成真正的對手!」

何濡拿起酒壺,順著壺嘴任由美酒流淌,衣襟打濕,坦胸而坐,道:「看不起的對手卻差點把我們斬盡殺絕!七郎,我們前段時間順風順水,實在太過自滿了!」

徐佑同何濡一樣,善於從失敗發現問題,卻並不糾結於失敗本身。世事如棋,棋差一招,也沒什么好說的,至少提醒了他們,以後決不可小視任何人!

驕傲,總會付出代價!

「都明玉這次起事,不知暗籌劃了多久,草蛇灰線,皆是伏兵,動用的人力物力更是超乎想象。孟行春以卧虎司之神通廣大,邱折沖以都督府之兵多將達,還不是接連敗於敵手?我看咱們也不必妄自菲薄,靜苑區區數十人,該做的,不該做的,我們都做了,大家盡心協力,成,固然喜,敗,也無須悲!」

何濡和冬至先後做檢討,讓大堂內的氣氛十分沉重,徐佑這番話四兩撥千斤,連消帶打,立刻將眾人的情緒又調動了起來。接著不再談論正事,互相碰杯,開懷暢飲,壓抑了這么久,今日徹底得到了放松。

酒過三巡,徐佑借口如廁,到外面透透氣,何濡跟了出來,站在他的身後。過來一會,徐佑低聲問道:「蘇棠的屍體,找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