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敗之名(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989 字 2020-08-29

沈慶威名赫赫,鎮守東遷縣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東遷縣是吳興郡連接吳郡的僅存的通道,只要東遷不失,吳興和吳郡就沒有被完全分割開來,隨時可以東進轉移和接收必要的補給。

所以,沈穆之放棄了吳郡六個縣,卻沒有放棄東遷這個戰略要地!

如果千葉不拿下東遷,攻*程時就如芒在背,無法集全力,可要分兵攻打,卻又兵力不足,容易被各個擊破。

這是兩難的抉擇!

「將軍,城外又有人叫陣!」

沈慶正在吃飯,一桌子的肉食,雞鴨魚肉配上野豬腿,不見一點素膳,但他的身形卻十分消瘦,穿著戎服松松垮垮,渾沒有武人該有的精悍。聽到部曲的話,額頭微抬,狹長的眼眸里精光四射,仿佛刀子般滿是犀利的鋒芒,讓人不敢直視。

「他爺爺的,吃個飯都不能消停!這次罵的什么?」

「罵將軍是婦人用的由虎子,裝了滿肚子的污穢……」

沈慶砰的摔碎了碗,站起身一腳踢翻了食案,怒道:「戰不能戰,守不能守,這么大的吳興郡,拱手讓人,阿父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那部曲見慣了沈慶發火,並不驚慌,道:「除了罵,還用石砲投進來一件女人的裙裳,上面寫著請為將軍換戰袍……」

「滾!」

部曲連滾帶爬的跑了,沈慶幾乎將房間里的東西砸了個遍,發泄著心頭的憋屈和不滿,但沈穆之有嚴令,不得出城,死守東遷,他膽子再大,也不敢忤逆父命!

「來人!」

「在!」

「請管先生!」

管先生年過五十,留著長須,身子看起來比沈慶還要壯實點,要不是穿著士袍,倒更像武將。

沈慶面色凝重,跟剛才的暴怒判若兩人,道:「白賊城外喝罵甚急,似乎要激我出城決戰。不過,我越想越覺得對方是疑兵之計,先生如何看?」

「虛者實之,不是沒有可能!」管先生撫著長須,道:「白賊雖有五萬之眾,但糧草並不充足,北上犯境,務求戰,因此不可能在烏程拖延太久。若我是千葉,定會集所有兵力攻*程,一鼓而下!」

「那烏程豈不是危在旦夕?」

沈慶心急如焚,坐卧不安,可想起沈穆之的叮囑,卻又無可奈何。管先生雙眸透著幾分詭異,低聲道:「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侍的計劃是想讓東遷吸引白賊部分兵力,和烏程遙相呼應,將白賊死死拖在此地,等朝廷軍一到,再聚而殲之。可戰況千變萬化,千葉非等閑之輩,瞧破了侍的計劃,僅以三百老弱困住我三千精兵,主力則日夜不休攻*程,若將軍拘泥固化,恐為天下所笑。」

「不行,拼著阿父怪責,我也要出兵援救!」

「不能急!」管先生一把拉住沈慶,道:「等夜里派人出城,看看虛實再做決定!」

是夜,沈慶派出五名精銳斥候,潛入城外的白賊軍營查探,發現僅有三百余老弱軍卒,其余營帳皆為為空帳。五名斥候又分出兩人騎快馬急奔往烏程,沿途沒有發現伏兵,至烏程五里外,看到白賊正大舉攻城,硝煙彌漫,廝殺震天,不計傷亡代價的蟻附沖鋒,部分城牆坍塌成片,顯然到了最緊急的關頭。

沈慶接到回報,不再遲疑,立刻點齊兩千兵馬,直往烏程而去。丑時末,正是一天最黑暗的時候,沈慶欲出奇不意,從戰場後面插入白賊腹心,和烏程軍里應外合,成不世之功。可沒想到的是,剛行至一處山谷,遇到了伏兵!

滾木和巨石從兩旁的山坡雨滴般落下,跟著就是鋪天的箭矢,沈慶部猝不及防,頓時死傷兩百多人。幸好沈穆之愛子,分給沈慶的都是沈氏訓練精良的部曲,短暫的慌亂後,重整軍容,盾牌手在兩側,弓弩手摸黑還擊,騎兵在前,往山谷外硬沖。

只要出了山谷,平坦野外,他們不怵任何人!

沈慶伏在馬背上,冒著箭矢帶領部曲們疾行,鼻端突然聞到一股濃郁的油腥味,遠處的黑暗里同時冒出點點火光,臉色劇變,道:「撤,快撤!」

已經遲了,數十支火箭在夜空里劃過一道道完美的弧線,點燃了事先放在谷口的草木堆。沈慶這才看清,不僅谷口,他們現在所處的地面上也鋪著厚厚的干草,草上澆滿了胡麻油,火借風勢,管卷而來,如同地獄放出來的惡龍,吞吐著噬骨的火焰,將沖在最前面的數百人燒成了灰燼。

沈慶目眥欲裂,被困在這小山谷里,一步錯,步步錯,先機已失,一身所長沒有發揮的余地,實在憋屈的很。可不甘心也沒辦法,當務之急,是先活命,不能讓兩千精銳全部死在這。

「後隊變前隊,原路撤回去!」

經過一番苦戰,白賊雖然設伏在前,可實際戰斗力還不能跟沈氏的部曲相比,沈慶終於死里得脫,帶著剩下的八百多人灰頭土臉的返回東遷。到了城牆下,高呼快開城門,卻沒想到又是一波奪命的箭雨。

沈慶被近衛護著退到了安全區域,正不知發生了何事的時候,城頭點起了火把,管先生出現在城頭,撫須斥道:「兀那白賊,我早料到爾等要來詐城,離去,否則今夜此地,就是你們的葬身之處!」

原來是被誤當作了白賊,沈慶不怒反喜,留管先生守城果然沒錯,拍馬出陣,高聲道:「先生,是我!沈慶!」

「沈將軍?哈,你們倒是好費心機,尋個善口技的術士,學著我家將軍說話,以為如此就能騙我開門嗎?休想!」

沈慶忍不住驅馬往前十余步,命左右燃起火把,道:「先生,你瞧真切,確實是我,非白賊假冒。後面還有追兵,快快開城門,放我們進去!」

「我家將軍帶兵去救烏程,這會想必已經大破白賊,怎么可能又掉頭回來?今夜天黑不見五指,區區螢火,我又不是神仙,如何瞧得真切?你再往前來……」

「將軍不可!」

左右擔心勸誡,沈慶不以為然,道:「管先生還能害我不成?」說完又前行數十米,單手高舉著火把,道:「這次瞧真切了嗎?」

「瞧你樣貌跟沈將軍頗有幾分神似,可形容猥瑣,精氣萎靡,跟將軍平日的意氣風發全然不同。我勸你少費心思,且逃命去吧!」

沈慶哭笑不得,他在山谷遇伏,差點丟了性命,火熏火燎的狼狽逃竄,形容如何不猥瑣,精氣如何不萎靡,怎么能跟平日里相提並論?管先生聰明過人,是他倚為臂膀的良師,可此刻看來,也未免太多疑了些。

「先生,白賊狡詐,設伏於道,我好一番廝殺才逃了回來,請開城門。等入了城,是真是假,一驗便知!」

「這個……好吧,你帶三百人先入城,不過要將刀劍棄於門洞里。切記,但有妄動,別怪我手下無情!」

「……好,聽你的!」

沈慶退回陣,有部曲上前進言,道:「將軍,還是小心為上。不如由我代將軍入城,查明沒有危險,再請將軍動身。」

立刻有人反駁,道:「後面追兵在即,你什么居心,讓將軍後入城?若被追兵圍住,你有幾個腦袋,可以換將軍的性命?」

那人還待爭辯,沈慶十分不耐煩,道:「若管先生有問題,剛才的距離足夠命人從城頭射殺我了。我故意以身犯險,就是試一試他,現在看來一切正常。其實也怪不得管先生,他向來謹慎小心,誰讓咱們沒有按照約好的計劃行事,半途折返,換誰都要起疑的。」

計議已定,沒人再敢多說什么,何況也耽誤不起時間,沈慶點了三百人過護城橋,等城門大開,至門洞扔下刀劍,然後大搖大擺的進了城。

大概過了兩刻鍾,城門再次開啟,管先生出現在城頭,道:「兄弟們都進來吧,剛才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眾人死里逃生,又被自己人懷疑,困在城外飢寒交迫,嘴里早罵罵咧咧的不停,這會聽了管先生的話,哪里還忍得住,爭先恐後的往城門里跑。

先前諫言沈慶的那個人被裹挾著往前移動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沈將軍入了城,於情於理,管先生都應該去陪將軍才對,招呼他們這些人入城的小事,隨便安排一個幢主就可以了,所以……他舉手高喊著「有詐有詐,先別進」,可亂糟糟的沒人聽見他的話,就是聽到了也只當耳旁風。

那人神色數變,跺了下腳,掉頭離開,孤身一人沒入了黑夜里,直到不見了身形!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