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破城(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473 字 2020-08-29

隨著高高的望樓點燃包裹著牛皮胡麻油的火炬,左軍先從西城發動了進攻,廝殺聲瞬間彌漫天際,成千上萬的士卒仿佛最卑賤的螞蟻,瘋狂的前仆後繼沖了過去,沒人在乎勝負,也沒人在乎生死,聽著戰鼓,跟著隊友,手刀向前,腳下的路向前,不回頭,不顧盼,要么登上城頭,搏一場富貴,要么就死在這似乎會吞噬人的魔鬼般的城牆下!

這就是戰爭!

一刻鍾後,南城也開始了進攻,聲勢比西城更加浩大,白賊先是不為所動,僅僅依靠固有的部署進行有秩序的抵抗。像這樣的攻城戰,這幾個月來,他們經歷了沒有幾百次,也有數十次了,對彼此的套路都很熟悉,所以並不慌亂。可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短短的兩刻鍾,弓箭、火箭和石頭不要錢似的鋪天蓋地砸了過來,沖車、巢車、轒轀車、雲梯、壕橋、飛鉤等等攻城器械輪番上陣,破壞一處,立刻補上一處,仿佛無有窮盡,傷亡的部曲已經超過了過去幾次大戰的總和,漸漸的有些支撐不住,傳令兵的身影飛快的來回在城頭奔波,然後就是大規模的兵力調動,無數生力軍被派到了各個據點加強戍守。

顯然,白賊終於搞明白,今晚是決戰的時刻!

又過了兩刻鍾,王純惦念戰局,坐立不安,起身走到帳外,立在土山頭眺望遠處,只是烏黑一片,目不及百米,根本什么也看不到,無奈轉回坐下。如此反復三五次,忍不住問道:「蕭將軍,你說的漫天驚雷,到底是何物?莫非軍有善觀天象者,知道今晚有雷雨助陣?可雷雨若至,對我軍的危害甚至大於白賊,又有何益處?」

蕭玉樹淡淡的道:「請監軍稍安勿躁,靜觀其變!」

王純討了個沒趣,沉著臉坐到一旁,看他的神態,估計正在盤算著怎么回京後告蕭玉樹一個黑狀。

徐佑突然覺得奇怪,蕭玉樹對王純的態度不太對。像這樣權力極大的御史監軍,要么委曲求全極力逢迎,要么保持明面上的相安無事。之前那段時間,蕭玉樹正是這樣做的,不拍馬,也不得罪,可今晚卻多了幾分針鋒相對的意味,似乎他不再擔憂王純的存在會帶來諸多不利的因素。

為什么呢?

徐佑的眼眸頓時變得有趣起來。

戰事還在繼續,不時有傳令兵進進出出,向蕭玉樹稟告最新的戰況。王純不懂軍事,聽不出端倪,徐佑卻心里跟明鏡似的,兩軍仍在膠著纏斗,朝廷軍沒有占據優勢,傷亡極大,要是按照這個度,不用天明,各軍就得折損一半,元氣大傷。

蕭玉樹在等,等攻城的左軍和前軍消耗白賊的有生力量,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當雙方都筋疲力盡的時候,就是決定勝負的那一刻來臨。

戰場上出現了詭異的一幕,南城和西城打的你死我活,可北城卻靜悄悄的,毫無動靜。都明玉恐這是蕭玉樹的疑兵之計,在北城放置了重兵,不敢疏忽大意,但西、南兩側承受的壓力太大,開戰一個時辰之後,齊齊告急。都明玉冷酷著判斷局勢,命守城大將繼續堅守,誰敢後退一步,軍法從事!

嚴令之下,西、南兩城竟又守了一個時辰。按往常的經驗,這時候傷亡更大的朝廷軍應該頂不住壓力,鳴金收兵才對,可今晚卻像是餓瘋了的野狗,睜著猩紅的雙眼,沖著獵物垂涎三尺,毫無收兵的跡象。

終於,告急的請求動搖了都明玉的心智,也讓他錯誤的估算了戰局,以為西城是主,南城是輔,北城是詐,果斷的將手的預備隊共一萬人派了出去。效果立竿見影,朝廷軍的攻勢為之一挫,暴露了強弩之末的本質,眼見著今晚是絕對不可能破城了。

正在白賊上上下下松了口氣,准備慶祝勝利的時候,蕭玉樹終於發布命令,早在夜色掩蓋下安放到指定位置的雷霆砲褪去了外面裹著的偽裝牛皮層,然後百砲齊發,矢石如雨,聲震天地,所擊無不摧毀,入地深可達七尺。

幾乎頃刻之間,固若金湯的錢塘北城轟然倒塌!

王純猝不及防,耳朵邊似有驚雷炸響,身子猛然搖晃,從胡床上跌落於地,以手捂耳,倉皇尖叫,可謂丑態畢露。

「去扶監軍起身!」

兩名部曲馬上扶住王純,他從驚慌失措清醒過,臉瞬間紅的通透,因為從這些部曲的眼光里,看到的全是鄙夷和不屑。

更可恨者,蕭玉樹、徐佑和祖騅紋絲不動,臉上雖然沒有訝色,可心里不定怎么嘲諷他呢。

原來,這就是他們口口聲聲說的驚雷!

故意瞞著我,要我斯掃地,

是不是?

身為御史丞,外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受公卿章奏,糾察百僚,位高權重,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王純掙開部曲,氣沖沖的上前,手指著蕭玉樹的鼻子,怒道:「蕭玉樹,你戲弄本監軍,等於藐視主上,看我回到金陵……啊?」

王純的眼睛猛然睜大,全是不可置信的愕然,慢慢低頭瞧著胸腹,寒光閃閃的長劍透柄而入,流淌的鮮血從劍刃滴落,啪的一聲,墜入塵埃不見。

「你……你……竟敢……殺……殺……」

蕭玉樹緩緩抽出長劍,取布抹去血跡,微微笑道:「你得罪了司隸校尉,還想安然活到老么?天真之極!」

王純再說不話來,眼前一黑,倒地身死!

「來人,我帥帳受白賊刺客潛入,御史監軍不幸遇難,且將他屍身好生保存,等錢塘事了,運回金陵安葬!」

「諾!」

幾名部曲飛快的將王純屍體抬走,蕭玉樹這才笑著對徐佑說道:「微之,刺客武功極佳,要不是托主上鴻德,我們恐怕也要慘遭毒手,是不是?」

祖騅已經嚇的面色蒼白,大腦一片空白,手腳不住的顫抖,眼睛的焦點四散,恨不得現在就暈過去。

徐佑的城府卻非常人能比,腦海里轉了無數個念頭,此時此刻,絕不能得罪蕭玉樹,於是展顏一笑,道:「不錯,虧得將軍庇佑,我感激不盡!」

蕭玉樹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然後和徐佑等一起出帳,望著那一片片仍在逐排倒塌的城牆,他突然問道:「微之,你說一個人,死在陸上好,還是死在海上好?」

「恕我愚鈍,不明白將軍的意思!」

「很簡單,在你和興之造雷霆砲的這段時日,從徐州、青州調來的水師已經悄然入了滬瀆,都明玉如果聰明,就不要從海上逃跑。我想,死在海上,還是不如死在陸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