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香消玉殞(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865 字 2020-08-29

兩天的時間,左彣領上山了七十八人,這些人老弱婦孺皆有,但青壯年占了大數,都是有家有戶卻喪失了土地的流民,為了口飯吃自願依附徐佑,成為明玉山的佃戶。

之所以招佃戶,是因為周邊二百多頃的土地需要耕種,且人丁興旺,才有家族。徐佑想要重振徐氏,就要想盡辦法逐漸的擴充人口,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

里面有個老者叫周彭,五十出頭,識幾個字,明達事理,在流民里比較有威望,徐佑讓他作了佃戶們的頭頭,並且言明租稅只收三成。

按照楚國的法令,凡佃戶耕種主人的土地,所有收成須交納五成,也就是一半,負擔不可謂不重。徐佑只收三成,那可是百年罕見的大善,立刻讓這群飄零無依的可憐人跪地死命的磕頭,庄稼人朴實,受點滴恩惠,恨不得涌泉報之。

徐佑手下,無論履霜冬至,還是左彣何濡,幾乎都沒怎么侍候過土地,對農事不算精通,有了周彭這個一輩子扎根土地的老庄稼漢幫忙,如何分配土地耕種就容易了許多。

冬至起先還不放心,全程監督,跟了三四天,回來向徐佑報告說盡可放心,周彭恨不得白天黑夜住到地里,凡事安排的井井有條,處事公平公正,用來管理佃戶們,是個不錯的選擇。

明玉山周邊水系眾多,土地向來肥沃,精耕細作的良田幾乎占了多半,只要不是瞎胡鬧,糧食果蔬的產出絕不是問題。

不再操心農事,徐佑帶著左彣和清明簡單的化了妝,每日游街串巷,察看錢塘的局勢。蕭純終於開始針對流民采取措施,卻是動用武力,將城內非錢塘戶籍的流民驅趕出去,城外只准逗留三日,每日一碗稀粥,三日後若不離開,則斷糧斷炊,徹底不予接濟。

用蕭純的話說,朝廷只給了他牧守一縣的職權,也只撥了供給錢塘一縣的糧米,養不活那么多人,也管不得太多人的死活。可由於白賊當初挾持了太多其他郡縣的百姓到錢塘來生活,現在趕他們走,原來的住處早被毀了,或者家當積蓄也都從老家帶來了錢塘,回去就算不餓死在路上,也要備受各種欺凌。

有人不想走,自然有人願意走,落葉歸根,是很多人根深蒂固的念頭,對這些願意走的人,蕭純給每人發了一斤干糧,路近的湊活著還能頂住,路遠的只能死活各安天命。一時不願走的,願意走的,大家都不滿意,城內城外,紛紛擾擾,吵鬧個不休,甚至有流民開始私下聯合,所謀為何,不言而喻。

徐佑再次拜見蕭純,欲提點解決當前困局的建議,可蕭純顧左右而言他,只拉著徐佑談詩論,一牽扯政務,立刻臉色不豫,岔開話題。

對一縣百姓而言,不怕父母官沒有經驗,只要納諫如流,肯聽從別人的意見,至少不會讓局勢更加惡化。最怕的就是蕭純這種,出身門閥,不諳世事,卻自視甚高,又剛愎自用,長此以往,說不定錢塘會再次生亂。

無奈之下,徐佑派了清明去裝神弄鬼,將那幾個意圖聯合鬧事的人嚇的屁滾尿流,他們做了虧心事,以為惹怒了鬼神,頓時老實了許多,短時間內估計不敢再有異動。

只是這樣治標不治本,正沒奈何時,消失已久的杜三省突然登明玉山拜訪。徐佑乍見故人,心高興,備了酒宴招待,道:「縣尉這些時日去了哪里?我還以為……」

杜三省蒼老了許多,頭上可以窺見白發,說起經歷,涕淚齊流,道:「那夜白賊攻入錢塘,我知道大勢已去,安排家眷先行離城,然後到縣衙勸陸明府趕緊撤退。不成想,明府他……他不信白賊勢大,又難舍衙內的數百萬家財,非要我召集衙卒,將那些攻城的賊寇剿滅……我苦勸不聽,只好倉皇逃難。後來聽說陸明府被被白賊梟首示眾,死態凄慘,哎,都怪我,當初要是硬把他拉走就好了!」

陸會的死,徐佑沒有任何的同情,這樣貪得無厭的碩鼠,死則死矣,於國於民都無害處。

心里這樣想,口里卻不能這樣說,徐佑寬慰道:「縣尉節哀,陸明府為國捐軀,朝廷褒之以忠義,算是死得其所。」

「是啊,好歹身後美名,倒也不負平生。」杜三省何等的老油條,對陸會又沒什么好感,哪里犯得上為他的死哭哭啼啼,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徐佑看。見徐佑不為所動,立刻擦干了眼淚,換了個話題,道:「逃出錢塘後,我沒有在揚州停留,而是乘船去了江州。那有個我的遠房侄子,靠著他收留遮掩,才度過了這兩年的蹉跎時光。好不容易等到朝廷大赦天下,我日夜想著錢塘的人和物,寢不安眠,食不知味,所以不懼路途遙遠,帶著家人又回來了。聽人說郎君現住在明玉山,念及古人,心切難耐,於是不告登門,厚顏造訪,萬望恕罪!」

所以說家有老油條,如有一寶,杜三省這種混跡在社會底層的官吏,沒有大的智慧和見識,也沒有大的野心和**,但他們最擅長見風使舵,靈敏的嗅覺可以偵知任何風吹草動,從而及早的規避風險,保證自身的安全。

所以這一場風波,錢塘死傷無算,連陸會詹泓等人都丟了性命,杜三省卻能毫發無損,這是本事,也是命!

「回來就好,咱們這群故友遭難的不少,看到你活著,我心甚慰!」

杜三省老臉微紅,道:「我棄官逃命,心深以為恥,要不是老母尚在,真的要以死報國……」

「危難關頭,自然保命為上。況且敵強我弱,就算留下來,也不過白白送死,不是智者所為。」徐佑說的誠懇,道:「你當機立斷,離開錢塘是對的,這一點,無需自責!」

聽徐佑這番話,杜三省真是感激不盡,兩人開懷暢飲,一番觥籌交錯,徐佑問道:「縣尉這次回來,可有什么打算?」

杜三省剛回錢塘,就迫不及待的上明玉山,敘舊是真,謀個出路也是真,聞言嘆道:「還能有什么打算,僥幸被赦免了罪過,今後就瞧著日頭等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