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可憐(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291 字 2020-08-29

徐佑淡淡的道:「哦,你自以為看得透我?」

計青禾的笑容漸漸消失,硬是掙扎著爬了起來,翻身滾下石床,匍匐地上,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恨那焦七,逼迫富婧設局害我,請郎君主持公道。」

「你說吧,我聽著,誰是誰非,我自有公論!」

計青禾原是會稽郡人,其父在村子里教私塾,自幼讀書識字,後來其父母早死,家道落,變得困苦不堪。富氏名為富婧,其父和計父原是至交,兩家約了姻親之好,後來富父也早早過世,富母便廢了前約,將富氏嫁給了焦七。只因焦七兄弟眾多,她孤兒寡母在村子里也好有幫襯,且焦七踏實苦干,跟著他餓不著肚子。不像計青禾,百無一用是書生,身子骨弱,連地都種不了,早晚要餓死的。

無奈計青禾和富婧已有情愫,雖違不了母命嫁給了焦七,可私下里仍舊有來往。計青禾道:「我對天起誓,和富婧之間並無苟且之事,干干凈凈,清清白白。我喜歡她,願意為了她赴湯蹈火,只要守在她的身邊就心滿意足,如何肯讓她污了清白,受人唾棄?」

徐佑道:「既然清清白白,今日怎么被焦七堵在了房內?」

「這是焦七的詭計!」

計青禾又咳嗽了幾聲,道:「我和富婧一個月只見一次,互相傾訴相思之苦,這個月的月初已經見過了,今日卻突然讓我趁焦七離開的時候來見她,說有要事商議。我依約前來,富婧……她,她竟解了衣裙,發絲垂亂,斜躺在床上,雙目流淚說對不起我……」

「接著焦七就破門而入,正好抓到了你?」

「正是!」

徐佑沉吟片刻,道:「李木,找大夫給他瞧瞧傷,別落下殘疾。再讓廚下做點熱湯送過來,好生照料。」

計青禾露出狂喜的神色,道:「郞主信我的話?」

徐佑起身往外走去,道:「我只信真相!」

在房內見到王象,他縮手縮腳,頗為驚懼。徐佑沒有繞圈子,直接問道:「焦七和你交好?」

王象嚇的一哆嗦,道:「是,小人和焦七原是鄰居,常一起飲酒。」

「哦,想必酒後醉話你也聽了不少,可曾聽他說過計青禾和富氏私通?」

「啊?私……私通?」王象毫無城府,演技更加不行,被徐佑突然發問搞的方寸大亂,強辯解道:「不是說計青禾闖入房內,強行欺辱富氏嗎,兩人,兩人怎么成私通的了?」

徐佑微笑道:「王象,你來明玉山,感覺如何?」

王象感激的道:「小人流落錢塘,沒地方吃住,差點凍死餓死,全仰仗郞主善心,容留我等做了佃戶,這份恩德,小人願做牛做馬以報。」

「做牛做馬就不必了,我只願你實話實話。」徐佑目光如刀,鋒利刺骨,道:「焦七做的事,自有他承擔後果,你沒必要把自己也搭進去。相信我,世間沒有揭不開的真相!」

王象額頭滲出豆大的汗滴,手腳顫抖的厲害,咚,膝蓋著地,道:「我說,我說……焦七前幾日醉酒,說要殺了計青禾。我問他為什么殺人,他說計青禾和富氏私通,已經有一年多了,他忍不下這口氣……我就知道這些,郞主饒命,郞主饒命!」

送走王象,整件事已經基本明了了,只是還不知道富婧為何甘願配合焦七陷害計青禾。徐佑以手撫額,去除終日的疲憊,道:「履霜,帶富婧!」

看著跪在地上的婦人,徐佑道:「你和計青禾兩情相悅,本是好事,可既然今生緣盡,嫁為他人婦,就要恪守為人婦的本份。若實在不喜焦七,尋三司父老作證,和離即可,為什么要背夫偷人,惹來今日的禍端?」

富婧伏於地,沒有做聲。

「計青禾愛慕你到了極致,甚至可以性命都不要。可你今日所作所為,卻傷透了他的心,知道剛才他給我說什么嗎,要生食你的肉,喝你的血,才解心頭之恨。」

計青禾是痴情人,被富婧出賣,卻並沒有絲毫怪她的意思,徐佑這般說,是為了讓她心生愧疚。果不其然,富婧終於崩潰,嚎啕大哭,道:「焦七拿腹的孩子要挾我,說我要是不聽他的,就取了孩子的性命……郞主,我不是人,我騙了青禾,也害了他……」

徐佑微微嘆了口氣,有句話不得不問,道:「這孩子,是誰的?」

富婧道:「是焦七的……我和青禾發乎情止乎禮,絕無半分逾矩之處。」

有了王象和富婧的口供,再審問焦七就容易多了。他起先還嘴硬,押到泉井里不用上刑,立刻嚇得尿了褲子,一五一十的供述了毆打富婧,並拿孩子逼迫她陷害計青禾的事實。

「你知道那未出世的孩子是你的嗎?」

焦七先是愕然,繼而恨恨的道:「不可能,那賤人和計青禾經常見面,定是他們兩人的野種……」

徐佑搖搖頭,道:「是你的孩子!」

這種事焦七自然不會信,否則的話,虎毒不食子,也未必肯拿孩子來脅迫富婧。真相雖然查明,可怎么處置卻很棘手。焦七固然有罪,卻不是罪不可恕,畢竟富婧和計青禾私下約會是真,哪個男人遇到這樣的事都會發狂;計青禾看似冤枉,也受了傷,可也脫不開罪罰。身為男兒,富婧嫁人前他沒有勇氣和能力娶她,卻在嫁人後藕斷絲連,說的嚴重點,稱得上勾引有夫之婦,依律要被重重懲處。

至於富婧,若和計青禾生死不渝,哪怕反抗母命也要拒絕嫁給焦七,豈能嫁人之後再和情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瓜田李下,口說清白,誰又能信?以至於焦七怒而生怨,怨起殺心,她為了保護腹子,再受迫設局害計青禾,更是錯上加錯。

三人皆有罪,卻也都有可憐的地方,尤其富婧還有身孕,徐佑難以決斷,正好何濡睡醒,推門進來,笑道:「聽說七郎破了樁奇案?」

徐佑嗤之以鼻,道:「這算什么奇案?不過三個為情所困的可憐人罷了,對了,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簡單,富氏有身孕,責令和焦七同歸會稽,安心養胎,今後不得再和計青禾有任何往來。焦七設計害人,鞭打二十,責令好生照料富氏,不得再生禍端,否則將交代會稽官府予以嚴懲。他小人心性,受此威嚇,定不敢薄待富氏。」

「計青禾呢?」

「計青禾雖也有過,但身受重傷,可抵過責罰,暫留明玉山聽用。」

「這……」徐佑躊躇道:「富氏徹底丟了顏面,明玉山待不了,回會稽也好。她懷有焦七的孩子,焦七照顧她是情理之。只是計青禾……不逐出去?」

何濡笑道:「計青禾這個人,挺有意思。我剛才去見過他了,此人小節有虧,但也算是痴情,七郎給他個機會吧。」

見何濡堅持,徐佑不再多說什么,道:「那就按你說的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