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再會(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369 字 2020-08-29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泉井深處山腹之,既是刑堂,也是監獄,但凡被關入泉井,極少有人能夠活著出來。履霜抱著雙膝,靠坐在冰涼的石牆邊,雙目呆滯且無神,腦袋里一片空白。

為什么會淪落到今日這樣的下場?

為什么?

石室的鐵門打開,履霜抬起頭,看到徐佑一個人走了進來,他的眼神深邃如淵,黑的不見底的眸子里蘊藏著旁人無法理解的平靜,沒有怒不可遏,沒有憤慨傷懷,仿佛面前這個女郎不是朝夕相處如家人的存在,而是擦肩而過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陌生人!

履霜心口猛然如刀扎般的劇痛,還未開口,珠淚滾滾而落:「小郎……」她寧可徐佑發怒,寧可徐佑責罵,寧可像那些犯錯的奴仆一樣被鞭打責罰,也不願意這樣面對他的淡然和冷漠。

「別哭,哭花了妝,可就不漂亮了!」

徐佑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伸手擦去臉頰上的淚滴,突然笑了笑,道:「其實我有預感,早晚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小郎,我,我絕沒有想過出賣你!真的,我發誓,我可以發誓!」

徐佑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搖搖頭,道:「誓言本身就是互相猜疑的表現,假借神靈的名義,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的可靠,這樣毫無意義。履霜,我們認識多久了?」

「兩年一百十一天……」履霜脫口而出。

「是啊,眨眼間,已經兩年多了。這兩年你跟著我吃了不少苦,也遭了不少罪,有時候甚至有性命之危,是我對不住你!」

「小郎,你別說,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履霜嚎啕大哭,作為從小在清樂樓里長大的她,見慣了太多的世道人心,早把自己磨練的如同披著堅甲的怪物,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可這幾年跟在徐佑身邊,可以說是她最開心快樂的日子。

只是很可惜,她親手砸碎了徐佑的信任,終結了這樣再也無法尋覓的快樂!

悔恨和內疚交織在一起,讓這個看似柔弱實則比任何人都堅強的女郎第一次這樣撕心裂肺的痛哭流涕!

「你沒有錯,若非無法抉擇,你也不會選擇背著我和天師道來往。這點我很清楚,你不用解釋,要是連這點都猜不到,既侮辱了你,也侮辱了這兩年多的情分!」

徐佑轉過頭,靜靜的道:「我只想知道,揚州治的新任祭酒,到底是誰?」

冬至的情報網已經牢牢控制著錢塘城,不誇張的說,李二晚上跑到趙四家的牆根撒了泡尿,不出一個時辰,就能抓到李二歸案。龐大的情報機構一旦運作起來,就是一只蚊子也無法遁形,現已查明履霜數次接觸的人正是清明跟蹤到的六女一行,也就是說,履霜背後的人,是天師道揚州治那位神秘莫測的新任祭酒!

「我……我不能說……」

履霜淚眼婆娑,雙手指尖掐入掌心,俏臉幾乎被痛苦扭曲,道:「小郎,我真的不能說!」

徐佑微微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履霜的玉肩,然後起身往門外走去,任由她如何呼喊,再也沒有回頭。

石門緩慢的閉合,徐佑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里,履霜死死的咬著下唇,腥紅的血流淌進雪白的頸項里,她知道,她失去了最後一次留在徐佑身邊的機會!

冬至守在泉井入口,看到徐佑出來,立刻充滿希翼的問道:「小郎,阿姊說了嗎?」

雖然這次履霜出事,起因是因為冬至的疑心和調查,但那是公事,她問心無悔。不過公是公,私是私,在錢塘,在靜苑,在吳縣,在明玉山,她和履霜才是真正的知心人,兩人沒有秋分得以冠上徐姓的尊榮,也沒有秋分自幼和徐佑相伴長大的機緣,秋分是徐佑的親人,她們只能說是家人,同樣的無父無母,同樣的飄零孤苦,多少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是履霜坐在燈下,拿著書,飲著茶,和她細細私語;多少個暑熱冬寒的日子,是履霜隨手為她添減衣物,或微笑,或蹙眉,囑咐她小心身體。

她像是阿姊,也像是阿母,如果說徐佑給冬至的是參天大樹遮掩的安全和歸屬感,那履霜給她的則是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