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若耶溪畔有人來(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125 字 2020-08-29

在天師道急於恢復揚州治地位的時候,本無宗也沒有閑著。因為都明玉的血腥手段,當初竺法言締造的大好局面全部毀於一旦,比起天師道更慘,也摔得更重。

竺法言身死,竺無漏殘廢,且被羞辱性的游遍了大半個揚州,對本無宗的打擊,遠遠超出想象。

所以在孫冠大張旗鼓的派出一位鶴鳴山大祭酒出鎮揚州之後,竺道融也讓自己的同門師弟,幾乎二十年沒有過問世事的竺道安前來揚州任吳縣明法寺的上座。

皇帝的態度很明確,對天師道不再打壓,對本無宗也不再明面上進行扶持,任由兩家在揚州展開適當的競爭,嚴禁廝殺,其余各憑本事,勝負由天。

說的通俗點,要斗不要武斗!

所以竺道安采取了和竺法言完全不同的策略,他不急於擴充地盤,大造佛寺,雕刻洞窟,來和天師道正面爭鋒,只是每日在明法寺宣講佛法,然後廣邀各教名士清談辯詰。據稱接連二十三場辯詰,玄家、儒家、道家皆有名聲顯赫的人前來迎戰,結果竺道安全勝!

因此名聲大噪!

竺道安更是在明法寺擺下蓮華台,不管何人,不管何時,只要心有疑難,求證至道,都可以登台辯詰。

明眼人看得出來,竺道安是欲以無雙辯才,將本無宗死死的扎入揚州的血脈里。這也等於說,他想要以一人之力,對抗偌大的天師道揚州治數十萬道民!

這是何等的狂妄!

可在竺道安面前,沒人覺得不正常,仿佛本該如此,理應如此。二十四勝,二十五勝,三十勝……當諸多自命不凡的名士們逐一敗北,而袁青杞左神元君的名號也越來越響亮,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動下,讓袁青杞和竺道安正面對決的呼聲越發的高漲。甚至有人公開替袁青杞宣稱,左神元君在完成揚州治十二郡的巡視後,會駕臨明法寺,和竺道安於蓮華台上一決勝負。這個小道消息瞬間點繞了圍觀群眾的熱情和好奇心,開始在民間和士族間形成議論的熱潮。大家關注的重點不再是袁青杞會不會應戰,而是幾時應戰,用何濡的話說,這招搬山填海、偷梁換柱的妙計定是出自佛門厲害人物之手。

誰也不敢斷言最後的勝利者是誰,但幾乎沒人看好袁青杞。一則她名不見經傳,雖說是孫冠的小徒,鶴鳴山的大祭酒,可突然冒出來無根無萍,比起竺道安成名多年差距極大;二則竺道安這數月在揚州戰無不勝,那是靠著淵博的學識和精湛的佛法打出的威名,比起袁青杞那些糊弄愚民的所謂神跡,在士族門閥的心,誰更勝一籌,根本沒有疑問。

袁青杞在養望的路上,第一次遇到了必須抉擇的危機!

「船都造好了?」

徐佑購置的五艘大鯿終於按時從錢塘趙家船坊交付,簡單安排了下,通過杜三省的介紹,聘用了經驗豐富的船工,由李木帶著計青禾往廣州販賣由禾紙和元白紙。當然第一次出行,跟隨的是駱白衡的船隊,廣州之前說好交給駱白衡獨家代售,不過此次徐佑也特地講明,只是隨船賣這一次,從廣州回來會多帶珠玉象牙瑪瑙寶石等貴重器物,今後這條線不做紙張生意,只販賣玉石糧食酒水甜食和布匹等等。

船隊出發之後,雕版印刷術也在祖騅的監督和改進正式面世,三十名書佣加上三十名雕工精密配合,終於成功造出了這個時空里的第一本印刷品:何濡手書的金剛經一卷,字跡清晰通透,比起手抄固然不如,但勝在體量大時的高產和高效。

既然經過了初檢,說明具備了大規模印刷的條件。徐佑炮制的《老子化胡經》也基本編纂完畢。關於老子化胡的說法由來已久,起因自然是《史記》里沒頭沒尾的記載:老子西出函谷關,應關守尹喜邀請留下五千言《道德經》,然後欣然出關,莫知其所終。

莫知其所終五個字,給了後世無窮的想象力,漢桓帝時襄楷上書提到:「或言老子入夷狄為浮屠,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愛,精之至也。」到了三國時期,《魏略》又稱:「浮屠所載與國《老子經》相出入,蓋以為老子西出關,過西域之天竺,教胡。」

言外之意,老子可能西出函谷關之後,去了名為天竺的夷狄之地另外創造了胡教。天竺的胡教,豈不就是佛門?

但這種只是市井流言,類似於八卦閑談,不在天師道的道藏典籍之內。徐佑所要做的,是准備將《老子化胡經》納入道藏,從而占據正統制高點,擊碎佛門最核心和本源的東西。

灑金坊日出而作,如落而息,卻無人知道在灑金坊隔離的那塊區域里,有足足六十人日夜不停的開工印刷著堪稱石破天驚的《老子化胡經》!

袁青杞終於結束了揚州十二郡的巡視,短短幾個月,在天師道不惜一切的造神運動里,她的聲望也隨之上升到了頂點。不過月滿則虧,不進即退,袁青杞此時就像游過了千山萬水來到龍門前的鯉魚,要么奮力越過去,化身為龍,從此天高雲闊,再無可遮攔之物;要么原地游弋徘徊,哪怕千秋萬代,終究還只是一條離不開江海的魚。

擺在袁青杞面前的這道龍門,就是竺道安的蓮華台!

於是,竺道安造勢,袁青杞順勢,兩人都迫切需要大勝來為各自所代表的一方謀取最大的利益,六月二十二日,天師道和本無宗同時傳出消息,三日後,也就是六月二十五日的午時,左神元君寧長意將親至明法寺,登蓮華台和竺道安論衡。

這是六年前太極殿論衡之後,佛道兩門里頂尖人物的再次交手,上次道門慘敗,這次鹿死誰手,卻未可知。

「度師,你要前往吳縣參加論衡嗎?」

馬一鳴撫須笑道:「我這點微末道行,哪里有資格登台論衡?不過是去為祭酒搖旗吶喊,助助威風,不然那些禿驢和尚真欺我天師道無人呢!」

徐佑賠著笑,道:「弟子初入道門,還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度師可否帶弟子一同前去?」

「這個……」

馬一鳴確實沒這個打算,現在香火旺盛,每日里來往的人不在少數,道觀里只有苦泉和徐佑兩個籙生幫手做事,若是去一個,留一個,恐忙不過來,道:「要不下次再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