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宴無好宴(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749 字 2020-08-29

袁青杞突然以劉武和《梁王菟園賦》里的詩句來說徐佑,不知是委婉的勸諭,還是嚴厲的警告,抑或是試探徐佑在靈秀山造玄機書院的用意?

菟園和玄機書院,在外人看來,有異曲同工之妙!

徐佑神色如常,笑道:「『斗雞走兔,俯仰釣射,烹熬炮炙,極歡到暮。』枚乘作《梁王菟園賦》來贊頌昔年菟園之盛。只可惜梁孝王以菟園的繁盛來網羅天下士為己用,造聲勢欲謀帝王大業,到頭來還不是春花秋月夢一場?那是痴人做的傻事,佑雖不才,也算是有幾分自知之明,所憂所慮,無不是儒門興衰,無關個人榮辱成敗。三娘又何苦疑鄰盜斧,置我於萬劫不復之地?」

袁青杞停住腳步,凝目望著徐佑。眼前的男子身材挺拔,冠面如玉,已經不再是晉陵城外的那個青澀又不知歸處的少年,揚州的風霜刀劍將那本就俊朗的容顏雕刻出幾分歲月的滄桑和憂郁,眉眼之間,沉淀著喜怒悲歡交織反復的血淚經歷,卻從里到外透著成熟與智慧並存的迷人味道。

風絮亭內的徐佑讓袁青杞刮目相看,錢塘城里的徐佑讓袁青杞震驚側目,而此時此刻,站在身邊,近在咫尺,徐佑已深沉如海,再難以琢磨了!

月色朦朧,嬌怯如初相逢時的目光,竹林濤濤,奏響著足以擺脫塵世煩惱的樂曲,袁青杞往前輕移了半步,可這半步,卻似乎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從十萬八千里,拉近到了觸手可及。

她嗓音壓得極低,道:「七郎,不是我要置你於死地,而是金陵傳來消息,有人對玄機書院十分的關心,似有干預之意。」

徐佑心一凜,他這些年費盡心思,花出去的錢如流水般,只為和詹君暗通款曲,假借郭氏的情報機構來傳遞金陵的一切訊息,可和袁青杞比,無疑還是慢了許多。

天師道百年道門,底蘊深厚,比不過也在情理之。徐佑同樣湊過頭去,幾乎能夠感覺到袁青杞瓊鼻里的呼吸,道:「太子?」

「不是太子!」袁青杞沒有因為徐佑湊近而露出不悅的神色,道:「是蕭勛奇!」

徐佑眉頭微皺,如果是太子,他並不意外,可玄機書院又和蕭勛奇有什么關系?這位司隸校尉位高權重,每天要處置的要務不知凡幾,怎么會有閑心把視線投到小小的靈秀山?

袁青杞突然一笑,竟又湊近了幾分,這下四目相對,呼吸可聞,徐佑嚇了一跳,忙退開兩步,然後聽到她透著揶揄和捉弄的聲音:「我原以為七郎喜歡這樣說話呢……」

徐佑氣結,道:「別轉移話題,蕭勛奇為何對我這個無足輕重之輩這么感興趣?」

袁青杞輕輕仰頭而笑,笑的既傲然又灑脫,再次往竹林深處走去,淡淡的道:「其實七郎已經說過答案了,無非在儒門興衰而已……若是你身邊那位何郎君在,方才頃刻間就該猜出緣由。袁氏雖被江東世族尊為天下儒宗,可蘭陵蕭氏也向來以孔聖門徒自詡,這些年蕭勛奇執掌司隸府,威風是有了,但名聲卻也岌岌可危。玄機書院要重振儒門,聲勢浩大,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蕭氏豈肯袖手旁觀?」

徐佑恍然。

入了精舍,這是類似於涼亭的建築,上有頂,邊有柱,四面垂著薄薄的紗帳,清風徐來,吹進幾許涼爽和愜意。九座纏枝蓮紋銅燭台分立成圓,燃起的亮光既不刺目,也不昏黃,將對面而坐的兩人的身影拉得極長,極長。

兔臛宴沒有辜負那位吳縣名廚的廚藝,徐佑不愛吃兔肉的人也大快朵頤,吃的盡興開懷。袁青杞是天師道的大祭酒,道門不忌葷腥,可她卻未曾嘗上一小口,委實奇怪。

徐佑沒有多問,有些時候,太好奇會害死很多人。袁青杞向來神秘,別看在竹林時和他言笑不忌,可一言一行無不飽含深意,細細咀嚼,讓人心驚膽戰,誰要是欺她女子之身,麻痹大意,怕是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兔臛果腹,品茗消暑,瞧七郎還算滿意,我冒昧問一句,可有對付蕭勛奇的良策?」

徐佑飲著青雀舌,這蒸青茶銷路極好,連袁青杞的左神觀里都備著用來待客,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蕭大校尉一根頭發都能壓死我,談什么對付不對付的?」

袁青杞點點頭,和徐佑剛才一樣,沒有多問,其實從某種程度來說,她和徐佑十分的相似,也許正因為相似,才很難走近彼此的內心。

「不管七郎如何應對,我只求你一事!」

徐佑知道今晚的正題來了,收斂笑意,道:「三娘請說!」

「你既然已經邀了顧宗周當玄機書院的名譽山長,就不要再去晉陵把家父拖進這個泥潭……」

袁青杞的智計真的讓徐佑嘆為觀止,他一直都打算請袁階來當玄機書院第二位名譽山長,可還沒來得及親赴晉陵邀約,就讓袁青杞硬生生的把口子堵死在林屋山上。

兔臛宴果然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