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神品書(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47 字 2020-08-29

相比徐佑自表心跡的詩,他的字第一次公開出現在世人的視野里。功力全開之後,不再那么遮遮掩掩,脫胎於王體的筆法掃盡漢魏遺風,龍跳天門,虎卧鳳闕,堪稱妙跡。

金陵城里沒有秘密!

一夜之後,天還黑蒙蒙的,就有不少酷愛書法的人聞訊而來,大家如同約好的,分別站定,高舉著燈籠,幾乎將眼睛鑲嵌到了牆上,仔細觀摩徐佑的書體。其一人越看越是激動,雙目放光,嘖嘖稱奇,最後竟手舞足蹈,不慎摔在地上,口還連連誇贊,謂之天人!

「啊?怎么是韋郎君,你也來觀徐佑的字?沒摔傷吧?快起,快起!」

摔倒的人叫韋世南,祖上韋誕是前魏時的大書法家,也就是那位經常被吊到高處寫榜書的韋侍。韋世南自幼臨池,於書法一道頗為精通,在楚國很有名氣。

「今日有幸得見天人之書,就是摔傷了又何妨?」

「這倒也是,郎君以為,徐佑的字當得幾品?」

「一撇一捺,朝向偃仰;或大或小,皆入法則。當世書體,以徐佑書為神品!」

「神品?」聽韋世南評價如此之高,頓時引起了眾人的興趣,紛紛圍攏身邊,道:「比新安太守羊僮如何?」

「羊太守的書體勁健遒媚,卻流於穩固少變,雖可為上品,但離神品終究差了火候。」羊僮目前在楚國書法界的地位就等同於當年王羲之的地位,可在韋世南的眼,還是比不上徐佑。

又有人問:「比索泛如何?」

這個問題問的很是刁鑽,索泛也是楚國享有盛名的大書法家,其祖父索靖曾師從韋誕學習書法,和韋氏淵源深厚,可以算得上百年之交。

韋世南笑道:「我和索泛情同手足,可就事論事,索泛書若山形裂,水勢懸流,但峻險太過,稍顯刻意,比我遠勝,略遜於羊太守。」言外之意,更是比不過徐佑了!

眾人聽了韋世南的點評,再回頭去看牆上的字,果不其然,比起剛才又多了幾分震撼。正在這時,清溪對岸,響起一個女郎的聲音,問道:「比內府掌書使陸令姿如何?」

韋世南遁聲望去,幽黑不見五指的凌晨,只能隱約看到一個窈窕多姿的身影,站在搖曳的柳樹下,瞧不真切面目,只是聽那聲音如空谷幽蘭,讓人心曠神怡。

不過,牽扯到內府,韋世南又不是那些不顧世俗禮法的狂生,未免有些猶豫。那女郎輕輕笑道:「韋郎君不必為難,直言即可,想那陸掌書使這點氣量還是有的!」

「既然如此,我斗膽說兩句淺見。陸半魚的字娟秀清明,嫻雅婉麗,如仙娥弄影,又如紅蓮映水,碎玉壺之冰,爛瑤台之月,宛然芳樹,穆若清風,和羊太守並肩而立,已成宗師跡象。然而……然而還是困在鍾繇、張芝自漢魏以來的窠臼里,不曾有所超越,雖自成一家,卻未開宗立派,比起這位徐郎君亘古未見之書體,境界上差之遠矣!」

女郎盈盈下拜,道:「今日聽韋郎君點說書體之異同,才知道『銀鉤蠆尾』名不虛傳!」

韋世南綽號銀鉤蠆尾,蠆尾就是蠍子尾巴,形容蒼勁有力,是對書法家極高的贊譽。他聞言謙遜了兩句,忽聽到那女郎旁側有清脆的女聲質問道:「韋郎君這般推崇徐佑,卻不知比鍾繇、張芝如何?」

鍾繇和張芝是古代偶像級的大家,名帖輩出,垂范萬世,徒子徒孫不知凡幾。這小娘故意拿徐佑和他們相比,應該是聽了韋世南關於陸令姿的評價,心生不滿,刻意為難他。

韋世南世族出身,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哪里會被一個小女娘難住,朗聲道:「鍾繇書體,高古純朴,超妙入神;張芝書體,勁骨豐肌,任於造化。家父曾說『*夫第一,天然次之』,『鍾天然第一,工夫次之『,我以為『徐佑工夫不及張芝,可天然過之;天然不及鍾繇,可工夫過之。』足可並稱『三賢』!」

和鍾繇、張芝並列,那是多少書法家畢生的夢想和不可能實現的野望,韋世南賦予徐佑這么高的評價,傳出去立刻就能引起無數人的好奇和議論。

所謂名聲,就是這樣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通過輿論的反復炒作來一步步的養成!

當然,所有的手段只是輔助,歸根結底還要有碾壓一切的實力,這個時代的人不像後世那么諂媚和明哲保身,風骨和氣節的強勢存在,總會讓那些欺世盜名之輩原形畢露,狼狽不堪。

徐佑的字原本算不得巔峰,只是以王羲之的書體將當世的書法推動到了新的發展歷程,然而練成道心玄微之後,腕力之強健,運筆之精巧,何止更上層樓,簡直是連著提升了幾倍的高度,呈現出來的效果,就是韋世南瘋狂的不要臉的推崇。

當第一縷陽光依次照亮崔府的白牆,里里外外已經聚集了不下數百人,更有甚者爬上樹梢,騎在枝頭,遮眼探頭去凝望。那懂書法、不懂書法的,都爭前恐後,以目睹徐佑的字為快意,還有人推搡擠靠,引來罵聲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