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猶恐相逢是夢中(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458 字 2020-08-29

崔元修沒有外界傳聞的那么丑陋,身材五短,面目黝黑,可也算不得駢齒齇靤,胡須垂在胸前,坐立間自有種門閥子弟的從容和淡定。

和徐佑聊了兩句,問了問金陵小樣的創作源泉,應該很是滿意,當即要他隨管事去安排住處。徐佑伏地,道:「好教郞主得知,小人非一般廚下兒,每日只做三道膳食,且只為郞主烹調,其余諸多雜事一概不做。閑暇之時,請允許小人自行安排!」

管事勃然變色,低聲斥道:「大膽!你當崔府是什么地方,還敢跟郞主談條件?」

崔元修抬手制止了管事,笑道:「我方才只覺得你還算合眼,這會卻覺得你這菜將軍有點膽色。好,我應了,去吧,好好做事,只要每日這三道菜入味,要什么我給你什么!」

出了正堂,管事心有余悸,道:「小余啊,你可真夠膽大的,敢這樣跟郞主說話,崔府之內,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

「小人腸直,有話說話,不會拐彎抹角!如果不小心得罪了管事,但請責罰就是,切莫記在心里。」

「腸直?這詞用得妙……」管事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你是郞主眼前的紅人,我哪里敢責罰你呢?」

在崔府暫時安頓下來,徐佑將廚房起名煉珍堂,接連三日,按照袁枚的《隨園食單》盡挑那些出奇制勝的菜譜來討崔元修的歡心,徹底穩固了廚房老大的地位。其余時間,他要么在卧室睡覺,要么在院子內四處溜達。崔府的建造得江南園林之妙,亘積水,浚治成池,疏朗平淡,近乎自然,單單觀景,就可以整月不帶重樣的。溜達之余,徐佑摸清了崔元修開講的規律,每十天七次,逢三五七日在允執堂,二四六八日在厥堂,三天休息日,比起後世的學校要人性化。

門下弟子眾多,足有四十余人,大都是金陵和周邊郡縣的等士族,見到徐佑這個身份卑賤的人,有的會點頭微笑示意,有的視若無睹,不過雙方地位天差地遠,沒什么交集,也省卻了不少的麻煩。

其常住在崔府的有二十三人,分了六個廂房,不許帶書童婢女,生活起居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倒有點像孔子時的復古禮儀,由此可知崔元修那拘泥不化的脾性。

眾弟子里有兩人,一個叫梁淵,一個叫范葛,門第較其他人為高,人才學識更是佼佼者,身邊各有擁躉,隱約分成兩派,分別以梁、范二人為首。

每當崔元修講尚書時,徐佑都會擺個胡凳在窗下,一邊曬太陽一邊偷聽。不得不說,崔元修對尚書一經的研究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尚書》本身被稱為周誥殷盤,詰屈聱牙,十分的晦澀難懂,可崔元修深入淺出,將內容講解的形象郎暢,所以名師者,並不是學問有多大,而是可以將學問成功的灌輸到每一個學生的心里去。

等到第九日,徐佑新做了道雲林鵝,崔元修吃的暢快,特地叫他過去詢問做法並打賞。徐佑現如今已可站立回話,恭謹的道:「其實也沒別的秘訣,先把鵝開膛破肚洗凈後,用辛料抹在鵝腹內,外面則用蜂蜜均勻抹遍,然後鍋倒入一半酒一半水,把鵝放到蒸架上,蓋上鍋蓋蒸。蒸熟後,酒香四溢,酒和蜂蜜滲透進鵝肉里,入口香甜,內里又有辛味,所以吃多也不膩……」

崔元修連連誇贊,正在這時,梁淵走了進來,施禮後問道:「崔師今天要出門嗎?」

「對,聽說湘東王要來,我得出門避一避。」

梁淵滿頭霧水,道:「師尊和湘東王向來交好,這次怎么……」

「哼,我還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肯定是被外牆那一筆俗不可耐的臭字給迷住了,要來給徐佑當說客。」崔元修吹胡子瞪眼,道:「別人我倒不懼,可湘東王這人從來沒個正形,我若是拒絕,他就敢來揪我胡子。惹不起,還是躲躲的好!」

梁淵頓時哭笑不得,低聲勸道:「師尊,徐微之好歹也是江東知名的大才子,拜入老師門下豈不兩全其美?何故非要拒之門外,惹來這么多的事端?」他跟隨崔元修求學近十年,名為師徒,實為父子,說話沒有避諱,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你懂什么!」崔元修斥道:「徐佑小兒再有名望,也跟我無干。不過,他想入我府門,偷學經義,那是萬萬不行!」

「師尊,徐佑創立玄機書院,編纂五經正義,所作所為,無不讓天下儒生為之振奮,恨不得插翅飛到錢塘,宵衣旰食,共襄盛舉。弟子實在想不明白,師尊並非藏寶玉於暗室的人,否則也不會辛苦傳授我等學識,為何獨獨視徐佑為仇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