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之將死(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741 字 2020-08-29

「溫如泉雖是聖手,可對真氣運行一竅不通,清明有千般手段,可以做出傷重頻死的假象,你不必擔心,我還沒跟你生猴子呢,舍不得死!」

雖然不懂生猴子的梗,詹君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話,呸了一口,輕柔似水的眼波里乍掠過幾分媚意。徐佑哈哈大笑,將詹君撲到床上,附到耳邊吹了口氣,道:「重傷難治的人,哪里有郎君這般的生龍活虎?」

詹君咬著唇,很快就忘掉了塵世間的煩煩惱惱,眼腦海,只有心愛的人和那討厭又禁不住要沉溺的歡愉!

今天注定不會太平靜,孟行春剛走,安玉秀就來了,這幾日她來的勤快,前前後後幫了不少忙,連溫如泉都是她出面請的,各種珍貴葯材更是不要錢的送,仿佛這樣可以給徐佑續命似的。

這次又請了三位醫道名家,輪流把脈之後,齊齊搖頭,認為溫如泉診的無誤,徐佑的病確實到了葯石無可醫的將死之時了,只是在還能維系多久上產生了分歧,一人說頂多一個月,另兩人比較保守,粗略估計三到五個月。可不管怎樣,徐佑這條命,眼下看來真的保不住了!

安玉秀她對徐佑的感情比較復雜,說不上男女之間的情愫,可也比普通男女戀人更深入幾分。她陷落錢塘時,雖然做好了面對一切的准備,可身為女子,還是公主之尊,若被亂軍肆意羞辱,不僅身心俱創,還讓家國蒙羞。那種不安、恐懼、焦慮和蟲蟻噬骨的折磨,若非親身經歷,根本無法體會到其艱難之萬一。

而徐佑的出現,不僅讓她絕處逢生,而且給了安玉秀心理和精神上莫大的安慰,那段時日,徐佑就是她的支柱,她的所有,她的天!就像墜落黑暗的人絕望窺見了天際邊亮起的霞光,那一瞬間的感恩和觸碰,直接刻印在了靈魂深處,再也無法忘懷。

若是回京之後,她和徐佑保持著距離,再也聽不到他的任何消息,可能三五年後,這種感覺就會慢慢的淡薄了。可徐佑偏偏不是安分的主,先是送來了賀捷的人頭,為她報了大仇,又接連在江東掀起熱潮,元白紙、青雀茶,無不是奇思妙想,才、詩賦、經義更是冠絕天下,無論走到哪里,都能聽到別人的議論和贊揚。

這樣的人,安玉秀怎能忘掉?反而越是刻意,越是時不時的會想起他。自寡居之後,男女之事已不太想起,可偶爾夜晚情動難耐,腦海里浮現的影子,依稀也是徐佑瀟灑的模樣!

她有點羞澀,卻也有點渴望!

好不容易等到徐佑來京,還沒來得及一訴別情,他就被六天暗刺殺,命不保夕,說來也是可憐。六天禍亂東南,徐佑為國為民出了多少力?可誰又為他著想過?

「公主,公主……」

徐佑沙啞的聲音將安玉秀驚醒,她強忍著哀傷,露出柔美的笑靨,道:「怎么了?可是餓了么,我吩咐下人給你做點愛吃的……」

徐佑搖搖頭,神色從容,頗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坦然,道:「公主,我自知命不久矣,心里不知為何卻越發的清明。這些年承蒙你在金陵多加照拂,我在錢塘方能少了許多麻煩,這份恩情,我始終銘記,不敢或忘。」

「別,你別說了……」

安玉秀感覺到徐佑在交代後事,心悲愴再也無法忍住,伏在徐佑身上痛哭起來。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生在皇家,見慣了鬼蜮人心,也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可從沒有像此刻這般的傷心和不舍,似乎某種對她而言極其珍貴的東西即將遠去,從此飄零浮沉,獨自一人而已。

徐佑微微笑了起來,道:「都說生死間有大恐怖,其實真到了此刻,反而沒什么可畏懼的。死則死矣,我原本就是罪人,承蒙主上不棄,赦免了我的罪過,還允我重歸士族,原想著留殘軀以盡忠報答主上隆恩,可現在……咳,咳……」

他粗喘著氣,喉嚨里發出刺耳的聲音,臉色由蒼白變得通紅,平日里明凈如星的眸子滿是痛楚。安玉秀心都要碎了,坐在床頭,將徐佑緊緊摟在懷里,撫摸著他的發絲,低聲道:「別說了,我都懂的,我都懂的,是安氏對不住你……你放心,我這就去求父皇,讓他為徐氏平反,歸還義興為徐氏郡望,再立宗祠……」

徐佑輕聲道:「別讓主上為難,天子金口玉言,豈能朝令夕改?我只求死後能葬到義興,於願足矣!」

說完躺倒床上,似乎昏睡過去,清明走了進來,恭聲道:「公主請回吧,郎君該休息了!」

安玉秀凝眸望著徐佑的容顏,好一會才起身離開,走到門口,沒有回頭,道:「照顧好他,需要什么自去府找我,且不可怠慢你家主人,聽到了嗎?」

離開長干里,安玉秀茫然走在街頭,身邊叫賣的,喝罵的,歡笑的,追逐的,嬉戲的,每個人都在過著屬於他們自己的生活,可她呢,她的生活又有什么意義?

「公主,我們回府嗎?」

「不!」安玉秀站住腳步,回首望著長干里,決然道:「去台城,我要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