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各有造化(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764 字 2020-09-03

自竺道融身死,大德高僧要么罹難,要么圓寂,六家七宗無論是形式上還是實際上都已退出了歷史舞台。再到徐佑收攏殘余,江東偌大的佛宗,只有玄機書院的尺寸之地可以容身,互相之間同病相憐,雖佛法要義不同,可畢竟都是出自於《般若經》,以竺無漏的手段和心性,趁徐佑不在錢塘,說不定真能重新整合,把散亂成沙的佛宗融合一體。

然而徐佑早防著竺無漏,故意搬出《華嚴經》為誘餌來分化佛宗,這本經中之王不僅可以和《般若經》分庭抗衡,世界觀之宏大無匹,甚至猶有過之。只要有人禁不住誘惑去讀去鑽研,注定要和竺無漏分道揚鑣。

吳善所稟告的大事,就是基於這個背景。

「郞主可還記得心無宗的智現法師?」

徐佑點點頭,道:「記得!」那夜在玄機書院**,智現是最認真也最虔誠,曾受他摩頂加持,彼此間已有師生之誼。

「智現法師研習《華嚴經》,欲自創新宗,有大批和尚追隨,和竺無漏日漸不和。然而竺無漏有佛子的身份,又是竺道融的欽定的接任者,還有竺無塵這樣的小宗師為羽翼,智現力敵不過,雙方已分東西院居住。前段時日,我聽說竺無漏准備率跟隨他的和尚們上京面聖,再造本無寺,復佛宗舊觀……」

對竺無漏而言,錢塘不是久留之地,寄人籬下,難免受制於徐佑。尤其智現受《華嚴經》的啟發,佛理日益精進,雙方多次論難,竺無漏已經居於下風,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本無宗要斷絕在他的手里。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竺無漏瞧的分明,不離開錢塘,終究沒辦法重振旗鼓,他打算趁徐佑無暇顧及佛宗的機會,先斬後奏,離開錢塘赴京,京城里還有許多信仰佛宗的居士,他們有權有錢有勢,雖然短時間不大可能恢復竺道融在世時的盛況,可至少龍入大海,前程無量,何必困在玄機書院這個小小的樊籠里,和智現那個背師棄宗的家伙爭當徐佑豢養的狗呢?

計劃很是嚴密,除了他和竺無塵並無其他人知曉,對外只說帶人去周邊村子里宣講佛法,只是他沒有想到,最該信任的竺無塵卻心神不寧,覺得不該這樣不告而別,更不該脫離大毗婆沙的領導,自去金陵謀求生路。所以他把此事悄悄告訴了吳善,由吳善通過秘府告知徐佑,靜等徐佑的諭令。

可連竺無塵也沒有料到,因為佛宗的異動,徐佑竟放下金陵的軍務,親自回來了……

「方斯年呢?」

回山後沒有見到方斯年,徐佑還覺得奇怪,吳善干咳一聲,猶猶豫豫的不敢說,這就讓徐佑更加奇怪了,道:「怎么了?有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斯年她這幾個月整日夜的呆在佛宗那邊,說是聽智現**覺得有趣,可每次我去,都看到她躺在蓮池里睡覺……」

「嗯?」徐佑揚了揚眉,道:「在蓮池里睡覺?夜里也是么?風雪無阻?」

「對!」吳善哭喪著臉,顯然對方斯年這個行為操碎了心,道:「我勸了她幾次,可她就是不聽,並且已經七天沒有開口說過話了……我問了竺無塵法師,他說讓我不要管,斯年是在修行……」

可以肯定的是,菩提功和受想滅定不需要躺在蓮池里修行,唯一的可能就是徐佑從曇讖那拿回來的悟自《華嚴經》的新功法。

清明心中微動,望向徐佑,道:「我去看看?」

徐佑笑了笑,道:「不急,這是她的造化,我們幫不了什么。」

接著吳善又匯報了近期明玉山的各種事務,張玄機回家,詹文君入京,目前他是明玉山的大管家,負責方方面面,處理的有條不紊,甚是得力。徐佑誇獎了兩句,讓吳善帶路去見蕭葯兒。

蕭葯兒來錢塘後一直居住在東邊的偏僻小院里,很少出門,也不和人來往,磨得沒了棱角,性子更是判若兩人,漂亮的臉蛋全是憔悴,眼神麻木又無神。

徐佑柔聲道:「蕭氏附逆案馬上可以了結,再過段時日,蕭家會有人來接你回京……」他這次回京原本可以帶著蕭葯兒同行,可回京之後蕭勛奇就要問罪處斬,這對蕭葯兒何其的殘酷?所以再遲延一段時日,由蕭氏派人直接接回東海郡望為好。

「阿父……他,他要死了,是嗎?」

蕭勛奇必須死,這沒得商量,也不由徐佑做主。可看著此時的蕭葯兒,他有些無言以對,沉默了片刻,道:「朝廷自有法度……庾氏、柳氏傾盡全力,也只能保住蕭氏不被族誅……蕭女郎當節哀!」

蕭葯兒閉上眼睛,兩行清淚無聲而落。其實她心里早有預感,阿父罪重,又不肯屈膝,死是早晚的事,良久良久,突然道:「我想寫封信,麻煩郎君帶回金陵交給阿父,可以嗎?」

「好!」徐佑毫不猶豫的答應。

「請郎君房外稍後,我馬上就可寫完!」

徐佑出了屋子,站在天井里,仰頭望天。天上玉兔高懸,又是清涼的夜,寒風習習,吹動著柳枝來回搖擺,倒影拉出長長的線,仿佛凝固了青石板的霜,也凝固了滿院的月色。

吱呀!

房門打開,徐佑應聲回頭,然後滿目的驚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