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落幕(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555 字 2020-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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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無言!

朱睿震驚莫名,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是胡人的血脈,還是後燕皇族楊氏的遺孤。說實話,因為面貌近似胡人,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大不相同,他也曾心生疑慮,可父親朱仁和幾個叔叔給他的解釋是親生母親乃西域某小國的公主,在朱仁游歷西北時互相有了情愫,後來生育時難產而死,所以過繼到朱仁的正妻膝下撫養,等同於嫡子,從未因出身受過任何委屈。

以江東風氣大開的現狀,這種事在世家門閥里多不勝數,聽起來沒有任何漏洞,可誰知全都是謊言?

二十多年的人生,被徹底的顛覆,朱睿倒也了得,只恍惚了一柱香的時間,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道:「大將軍,此人並不可信……」

「自然,溫子攸一家之言,雖然合乎因明,但不足以取信天下。」徐佑緩緩起身,凝視著朱睿,道:「所以,我想留子愚兄在府內小住幾日,不知君意下如何?」

朱睿看到這封信時,就已知道不管真假,今夜不可能安然離開,甚至連生死都在徐佑指掌之間,他也沒有打算反抗,徒勞無功的反抗只能讓自己顯得心虛,冷笑道:「大將軍,就算我真是這勞什子的楊氏族人,那也不過是塵土雲煙,復國的大夢,我做不來,更不屑去做!」

「有你這句話,總算揚州的水米,沒有白養了這么多年!」

徐佑吩咐侯莫鴉明帶朱睿去後院休息,實際上是把他軟禁看管了起來,然後命下人前去請朱智,就說和朱睿把酒言歡,追憶往昔,豈能無江東諸葛在場?

朱智不疑有他,略作收拾,前往大將軍府赴宴。進了院子,被清明領著來到屋子里,偌大的廳堂只有徐佑一人,燈火昏暗如豆,四周的簾幕微微搖動,透著股冷冽的陰風,直沖肺腑而來。

咯吱!

關門聲響起,清明默默退了出去,朱智心知不妙,笑道:「大將軍,今夜可是鴻門宴?」

徐佑面無表情,道:「是否鴻門宴,取決於朱刺史!」他向來稱呼四叔,這是少有的以官職相稱。

「哦?」朱智走到徐佑跟前,身形雖然瘦弱,可氣勢卻絲毫不遜色,道:「大將軍想好了么?這時候稍有差池,很可能造成洛陽之戰的全面崩潰!」

「恰恰相反!」徐佑似笑非笑的道:「攘外必先安內,秦州的事不了卻,我怕朱刺史用糧草來掐我的脖子,那才是真正的敗局已定!」

朱智輕輕撫須,盤算著徐佑突然翻臉的原因,口里說道:「大將軍如此罪責節下,可是聽了什么讒言?」

「哈哈哈!」

徐佑大笑起來,道:「朱刺史,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又何必說這些掩人耳目的言辭?你對楊容嬰痴心不改三十年,將其遺孤撫養長大,再以神謨廟算,滅了西涼國,屠盡盧水胡,密謀奪取這關隴王霸之地,復後燕楊氏的國祚……而朱睿,就是楊容嬰的遺腹子,也是你計劃里即將要登基的新帝,對么?」

朱智的手猛的一揪,掉下來三五根胡須,朱睿的身份,是他內心深處最為緊要的秘密,可以說除過他自己,天地間絕不應該會再有第二人知道。

那,徐佑,又是怎么知曉這一切的?

也在這一瞬間,他終於明白徐佑今夜敢於攤牌翻臉的底氣所在。

朱睿!

什么召見各地太守,什么留宴擺酒敘舊,全都是幌子,徐佑這是請君入瓮之計,先把朱睿控制住,再誆了他孤身入大將軍府……

好手段!

朱智捻著手里的斷須,沉聲道:「睿兒人呢?」

「喝多了酒,我安排住下了,朱刺史不必掛懷!」

人活著就好,還有補救的機會,朱智冷靜下來,眉頭微皺,道:「大將軍,睿兒乃我大兄的嫡親子,自幼在富春長大,和那後燕楊氏的遺孤斷斷扯不上干系。況且,楊伏都被沮渠成業夷族,十七個兒子、三十二個女兒全部死在了台城,數十年來,誰也不曾聽聞有什么後人在南北各地活動,突然出現所謂的遺孤,我怕大將軍受了奸人蒙蔽,故意離間我等……」

「朱刺史巧舌如簧,我所不及!」徐佑笑的溫和,道:「今夜,我不和你分辨是非對錯,只問你一句:這件事,你到底認,還是不認?」

「大將軍舌燦蓮花,江東無人不知,我只能望之項背!」朱智針鋒相對,道:「至於說此事,純熟無稽之談,節下該怎么認?就算節下違心認了,鬧到朝廷,大將軍口說無憑,估計也沒人會信。」

「好!」

「好!」

「好!」

徐佑連說三個好字,眉角微微上挑,道:「既然你不肯承認,那我也無話可說。不過,眼瞧著和魏軍開戰在即,經過府中各司商議,准備征調安定郡太守朱睿和其麾下的白馬鐵騎隨大軍前往洛陽,刺史可有異議?」

請君入瓮之後,便是狠辣的釜底抽薪,朱智聽在耳中,如芒在背,忍不住道:「大將軍意欲讓朱睿出任何職?」

徐佑淡淡的道:「朱睿驍勇,不懼死,可作三軍先鋒,為我之利刃,以挫魏軍銳氣!」

話里威脅的意思很明白,他要把朱睿握在手里,讓朱智投鼠忌器,乖乖的在秦州供應糧草,若有妄動,很可能在兩軍陣前,用合法合理的布局巧妙的送朱睿歸西,然後徹底絕了朱智的復國夢。

朱智終於變了顏色。

三十年來,為了楊容嬰,他披肝瀝膽,苦心把朱睿培育成人,又歷盡千辛,幾乎背叛了血脈相連的江東父老和家族親朋,幽暗中踽踽前行,終於見到了成功的曙光,若是在這個時候弄丟了朱睿的性命,九泉之下,哪里還有臉面去和容嬰重聚?

和徐佑明里暗里交手至今,他還是第一次陷入了絕境!

不出手則已,出手就是雷霆,

他還是小看了徐佑!

「為國征戰,馬革裹屍,原是我輩該盡之責!」朱智慢慢的低下了頭,看不到臉上的表情,道:「可我還是想厚顏跟大將軍求個情,念在睿兒是朱家難得的好苗子,可否允他留在安定郡,再隨我歷練一些時日?」

「戰場之上,生死之間,豈非最好的歷練?」徐佑的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朱智的頭頂,沒有籠紗帽遮掩的頭發已經有些花白和稀疏,突然心頭浮上幾許惆悵,卻終究還是回歸現實,漠然道:「此事已成定論,更改不得,並不是我駁刺史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