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明見無值,辯不若默(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553 字 2020-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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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的事暫時告一段落,徐佑先行離開了紫陽山,後續事宜交給張槐全權處理。蘭六象鐵了心的頭像,很爽快的招供了分布在各州的六天據點和藏著大額錢物的地方,這些都由張槐奏報朝廷後統一打擊收繳,少典、蘭六象等俘虜也押回金陵交給廷尉待審後論罪。

少典雖說和徐佑有同門之誼,但是兩人分屬不同陣營,分歧無法調和,現在又有了殺父之仇,滅教之恨,彼此間更是沒了回寰的余地。

徐佑雖然仁義,卻也不至於聖母到干脆放了他的地步,難道讓他再去和鬼師會合搞風搞雨嗎?

在立場和大局面前,曾經的那點友情顯得微不足道!

這是成年人的世界,冷酷和殘忍是基調,必要的時候,可以丟棄很多東西,夢想、初心、仁慈、情誼,乃至性命!

正月初七,徐佑回到金陵。因為女媧創世,第七天捏出了人類,所以這天又被稱為「人日」。

人日作為節慶,兩漢就有了,但到魏晉才受到重視,並發展盛大。如果人日的天氣很好,預兆著這一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徐佑歸來時,正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金陵布滿了節慶的氣氛,四處張燈結彩,人人喜氣洋洋,穿著新衣的街坊鄰居走家串戶,互道福報,小兒們頭戴彩紙獸形,追逐嬉鬧,仿佛益州的叛亂就不存在一樣。

徐佑剛進長干里的宅子,聽到內院里傳來黃願兒的聲音:「大將軍究竟什么時候回來,詹夫人可接到他的書信?」

「大長秋見諒,估計路上還要耽誤幾日,實在說不准何時到京……」

「哎,主上一日三摧,我也是沒法子,大將軍若是回來,請夫人務必轉告大將軍,別耽擱,馬上進宮……」

「好,我一定轉告,大長秋慢走!」

徐佑彎腰經過月門,笑道:「大長秋不留下來喝杯酒?」

黃願兒扭頭,驚喜萬分,小步跑過來,拉住徐佑的胳膊,喊道:「大將軍,快快,跟我進宮。」

「別急,先等我梳洗換身衣服,這沿路盡是煙塵,面君不敬……」

「主上想必不會介意的,走吧走吧……大將軍你是不知,元日正朝,百官來賀,獨缺大將軍,主上心里掛念,整日無有歡容。這幾天台城內外大家都小心翼翼,年都過不好,全苦盼著大將軍回京呢……」

元日正朝是從漢朝時定的規矩,皇帝正月初一這天大宴群臣,百官在太極殿敬獻壽酒,跪奏:臣等奉觴再拜,上千萬歲壽。侍中代答:觴已上。百官伏稱萬歲,四廂樂聲大起,禮儀乃畢。等壽酒進獻完,君臣共飲,欣賞樂舞,直到結束。

徐佑無詔私自離京,又缺席元日正朝,雖然剿滅六天後的第二日,張槐立刻飛馬上疏,詳細匯報了具體經過,但是朝廷接到奏疏已經是兩天後了,皇帝很是不悅,只是沒人知道他的不悅是因為徐佑千金之子不惜以身犯險,還是因為徐佑欺上瞞下的先斬後奏,甚或是對張槐未經請旨卻聽從徐佑調遣的不安……

安休林原本不是剛愎雄猜之主,可自從身旁多了一個江子言,朝夕相處,言聽計從,連黃願兒這樣伺候了他幾十年的大宦者也逐漸的開始看不透安休林了。

徐佑被黃願兒拉扯著往外走去,無奈的對詹文君道:「我先去面聖,外頭車上給你帶了節物,等會讓清明送過來……還有,讓廚下備點好酒好菜,晚上我要招待一位故友。」

詹文君站在院子里的槐樹下,淺淺笑著應了,她沒穿新衣,不是為了省錢,而是因為衣服總是舊的舒服,她已過了會因為新衣服帶來幸福感和新鮮感的年紀,更不需要恪守什么禮節去迎合任何的風俗習慣,她現在是自在的,也是快樂的。

台城內並無太多的新年氣象,安休林提倡節儉,除了必備的裝飾物,如宮門貼著的門神和福字,廊廡懸掛的華燈和彩畫,多余的都不許破費,徐佑在含章殿見到安休林,他正和江子言下棋,聽到黃願兒的唱名,激動的站起來,不慎撞翻了棋盤,如玉般黑白分明的陶瓷棋子砸到江子言身上,往日早該心疼的詢問傷沒傷到,這會卻渾沒看見,徑自迎向了徐佑。

江子言也跟著起身,收拾好棋盤,轉過頭來,俊美的臉蛋掛著笑容,安安靜靜的站在半人高的青玉天雞香爐旁,宛若畫中人。

「微之,你可算回來了,沒受傷吧?我聽張槐說你只帶了六七個部曲就敢夜闖酆都山,太冒失了,太冒失了!」

徐佑笑道:「是,以後不會了!」

「來,坐,坐!」安休林像是好奇寶寶,拉著徐佑坐到挨著窗戶的卧榻上,道:「給我講講圍剿六天的事,酆都山真的高深入雲,周回千里嗎?可有什么鬼怪妖物出沒?六天的大天主是否青面獠牙,三頭六臂?」

徐佑微笑著和江子言點頭示意,江子言也笑著回應,束手侍立榻旁,看不出任何的負面情緒,他一襲青衫,黑發如雲,頎長的身材恰到好處,如同蘭生幽谷,君子自重,怪不得從王晏到安休明再到安休林全部淪陷,無一幸免。

後世由於各種影視作品的影響,導致很多人以為好男風者,所愛都是偏娘娘腔的柔弱男子,其實不然。比如陳文帝的男寵韓子高,容貌比婦人還美三分,但他統兵打仗,善於騎射,頗有膽決,又輕財重義,提攜下屬,很得軍心。陳文帝雖十分寵愛韓子高,可也不是昏君,在位時吏治清明,百姓富裕,國家強盛,開創了「天嘉之治」。這兩人算是歷史上最有名的好基友之一,足以證明只要有真愛,年齡身份地位乃至性別,都不是問題。

徐佑講了潛入山中的經過,隱去了祁華亭的底細,聽到他率眾高手破門而入,殺假大天主,盧泰,擒少殿,蘭六象,安休林驚呼連連,又聽到真大天主藏身密室,大罵狡猾,再聽到大天主以錢物、神功等相誘,忍不住贊道:「論為國之忠,為民之責,朝中無人可及微之萬一!」

江子言道:「陛下說的是,大將軍還處在嫌疑之地,卻無暇謀身,不惜犯險出兵,只求滅賊,實為我輩楷模!」

徐佑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江子言,起身離榻,跪伏於地,道:「正要向陛下謝罪,臣未經廷議,擅自調動平江軍進攻酆都山,自請削去開國縣侯的爵位,以儆效尤!」

他雖然辭去了一應官職,但是開國縣侯的爵位還在,若再被削去,可就成為真正的一介白衣,沒了半點功名。

安休林忙伸手攙扶起徐佑,道:「張槐的奏疏里已經說的明白,六天勢大,是他邀微之前往酆都山襄助剿賊。張槐是湘州刺史,又是平江軍的軍主,有權不經廷議調兵剿滅轄內之賊眾,我看這次誰再敢在朝堂里置喙,定不輕饒。」

江子言也勸道:「是啊,由來做事越多越出錯,不出錯的人卻從不做事,大將軍心懷坦盪,忠心可鑒,不用這般的謹小慎微,君不疑而自疑,未免顯得和陛下疏遠……」

安休林看著江子言的目光里充滿了憐愛,道:「還是愛卿最知我心!微之,你是我的內弟,關系遠勝別人,不管怎樣爭執,我總是向著你的,若今後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謝陛下,謝隊主!不過,我已辭去大將軍之位,隊主今後稱我微之即可。」

江子言作揖,風姿怡然,笑道:「微之!」

安休林見兩人相處甚好,沒來由的高興,笑容滿面,讓旁邊伺候的宦者宮女齊齊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