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衡門之下 天如玉 1842 字 2020-08-30

他停著,沒說話,目光壓在她身上。

棲遲也沒指望他說,畢竟半個啞子,就休要奢望忽能舌燦蓮花了。

她將手爐放在一旁椅上,兩指搭住他腰間掛劍的金鉤。

「過往從未近前伺候,今日來,是補上妻禮。」她盈盈垂首,手上輕輕擰開,「叮」的一聲輕吟。

伏廷一把握住將要落下的佩劍。

劍太沉,他不及時接著,她未必拿的住。

兩眼從她恭謹的眉間掃過,他邁腳進了門。

那些所謂的貴族禮儀他並不精通,也不是很在意。

將劍放在案上,他回頭又看一眼。

棲遲覺得他這眼光好似在探究自己說的是真是假一般。

照理說成婚第二日,她便該服侍他起身穿衣,回府更衣的,但掛名夫妻做久了,今日才是第一回。

她慢慢走到他跟前來,在他身上看了看,伸手碰到他袖口。

行軍服飾,袖口上總緊緊綁著束帶,他雖為大都護,綁的卻是最普通的布帶子。

纏纏繞繞十幾層,她一層一層松解開,又去解另一只手上的。

伏廷一直看著她。

她盤的頭發堆雲一般,烏黑光亮,襯著光潔的額。

他緊著牙關想:這女人的心思是不是也如她頭發般盤結錯繞,前面才回敬過他,眼下又來示好。

無意間又看見她發干的雙唇。

北地對她而言,或許是太惡劣了。

棲遲將他兩只袖口松開了,又去松他腰帶。

那腰帶是皮質的,卻不知里面襯的是什么,硬實實的,帶扣咬合分外扎實。

她手上用力了,解不開。

伏廷看見她眉頭細細蹙了起來,眼里只盯著帶扣,舌尖抵腮,嘴角提一下。

兩只手伸過來,按在她手上,用力一錯,帶扣開了。

棲遲掀起眼,他已將手拿開,搓著手指,腳下走動一步,忽而自己一手抽下了腰帶,說:「我自己來便是了。」

這種行軍作戰的衣物,講究的便是緊束,不拖泥帶水,她解不開不稀奇。

說完利落除衣,剝了外面那兩層厚軍服,搭在一旁,又從懸地圖前的木架上拿了便服披上。

還不如不開口,開了口也說不出什么好話來。

棲遲腹誹著,手復又伸去,握住系帶,道:「禮不可廢,你不在意,我卻需做全。」

說罷低頭仔細結系。

伏廷不語,手指又搓兩遍。

女人的手柔軟得恰如這北地的雪,卻沒那么冷。

秋霜進來奉了盆炭火,合上門後悄悄看了一眼。

大都護英偉,她家家主貌美,二人貼在一處越看越般配。

不枉費家主特地等在這里伺候大都護,如此體貼情意,哪樣的男人可以招架呀?

看著看著,忽而,秋霜就變了臉色,驚呼道:「家主!」

棲遲系上衣帶,手背上忽然一滴溫熱,抬頭時,鼻尖亦是一熱。

她一怔,抬手摸過鼻下,手指上沾了淋漓的溫血。

秋霜已經快步跑至跟前,一臉慌亂。

「別動!」伏廷忽然說。

秋霜嚇住,縮回扶家主的手。

他一彎腰,將棲遲打橫抱起,一腳踹開房門:「小義!」

羅小義正在外間烤著炭火,乍聞他三哥喚聲,似是不對,匆忙跑來。

伏廷已折返房內,抱著棲遲坐在榻上,攬她坐起,讓她稍稍前傾,一手抵住她額,說:「煎葯!」

羅小義粗粗一掃就有數了,來不及應一聲,轉頭就跑去辦。

北地氣候不似他處,尤其是莽莽冬日,比任何一處都要更干燥。

軍中常有外來的新兵蛋子入了營就長流鼻血不止,有的甚至嚴重到暈厥。

所以對這種事,行軍打仗的伏廷和羅小義是再熟悉不過的。

若不及時處置是有些麻煩的,但趕上巧,用當地的葯物治一治也就好了。

棲遲靠在伏廷身上,鼻血未停,似是有意要讓她流一陣似的。

她恍惚間想,先前新露說她唇干還沒當回事,不想竟如此麻煩。

她不想叫自己這狼狽情形給伏廷瞧見,伸手推了他一下。

他手勁大,將她按得死死的:「別動。」

我是你手下的兵不成?

她沒好氣地想。

伏廷吩咐:「取個冷水帕子來。」

秋霜正不知所措,聞言忙跑出門去。

葯草半熟即可用,羅小義很快就端著葯碗進來了。

新露也聞風而來,見到家主衣上沾了血污,鼻下仍有血出,臉上驚得發白。

伏廷騰出手來接了葯碗,遞到棲遲唇邊。

她只聞到一陣刺鼻氣味,便知苦不堪言,皺了眉。

新露忙要上前接碗:「我去為家主添一味甘草來。」

「不能添。」伏廷說。

新露一驚,後退。

伏廷看著懷間的女人:「出去。」

羅小義不便多瞧,早已出去了。

新露小心翼翼看看他,又看看怏怏的家主,慢慢出了門。

室內無人了,他將葯碗抵著棲遲的唇。

她兩眼看住他。

男人高鼻挺直,雙唇緊抿,頸邊若隱若現似有條疤,亦直直地對著她的視線。

然後,他一只手摸到她下巴,捏開,另一手抬起。

葯汁入了嘴,那只手在她頸上抹一下,入了喉。

苦得難言。

棲遲皺著眉,半個字說不出來。

良久,聽見伏廷的聲音:「可知道這北地的厲害了?」

知道了,她軟綿綿地靠在他身前,心中說:你這男人的厲害,我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