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提前結束了,真要議完所有事,怕是天都要黑,她得在這里躲上幾個時辰。
不是,是她自找的。
棲遲扶著他胳膊站起來,心里氣悶,卻又想到他方才好歹替自己遮掩了一下,也不說什么了。
她彎下腰揉了揉腿,松開了他:「算了,小義還在等你。」
他說:「嗯。」
不是他支走了羅小義,還得耗上一會兒。
棲遲看他一眼,轉出屏風,出門走了。
伏廷等她走了,才把軍服撿起來,拎在手里抖一下,隨手拋回屏風上搭著。
許久,才終於出去找羅小義。
新戶們的墾荒還在繼續。
隔日,李硯騎著自己的馬,跟著姑姑的馬車到了地方。
只看到一大片翻墾出來的田地,他便稀奇地下了馬背,四下張望。
棲遲從車中出來,看了看他:「看見了?這又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非要跟來做什么?」
昨晚她一回房就被他纏上了,說想來看一看這里。
今日只好帶他過來了。
李硯是從教書先生那里聽說了這事,北地民事正興,先生說不可閉門讀書,也要多看看窗外事,他便央了姑姑帶他同來。
其實也有其他心思。
「我想看看姑父在做的事,自上次之後許久未見他,心里總有些不安。」他說著,就又想起伏廷去找他時的情景。
棲遲摸了摸他的頭,輕嘆:「與你無關,你何時能少想一些,我倒還高興。」
李硯聽了便不說了。
新露自車上取了帷帽過來,棲遲戴了,走去前面。
這種墾荒都是大片的,百姓眾多,因而各處都有專人守著,這里也不例外,田邊建了簡易的棚舍,供往來查看的官員歇腳的。
她一走過去,便立即有人迎了上來。
不是羅小義是誰。
「嫂嫂今日怎么又來了?」
棲遲說:「來幫你們不好?」
「好啊!」羅小義打心眼里覺得好,他嫂嫂上次短短來了一趟,記起冊子來可真是太快了,算東西又快又清楚。
但他還記著伏廷的話:「就怕太辛苦嫂嫂了。」
「無妨。」她心想恰好能在這上面幫幫忙,又不是什么大事,能累去哪里。
羅小義便將她帶進了棚舍。
……
伏廷過來時,就看到棚舍里,女人坐在那里,握著筆記著東西的樣子。
他松開馬韁,低頭走入。
一旁羅小義張嘴就想叫他,被他一個眼神制止。
本想與他解釋一番是嫂嫂自願來幫忙的,也沒能說,默默出去了。
棲遲記得專注,毫無所覺,直到眼前冊子已翻到底,才說了句:「該換新冊子了。」
一只手捏著本新冊子按在她面前。
她看見那只手,和手腕上緊束的袖口,抬眼看過去,才知道身邊站的是誰。
伏廷看了眼那冊子:「你從何處學的算賬?」
宗室之中的女子,學的多半當是琴棋書畫女紅描紅之類的,不曾聽說有算賬這一類。
棲遲說:「我打小便算術學得好,如今不過是半學半用罷了。」
前半句是實話,後半句是編的。
伏廷似是信了,沒再多問,低頭出去:「我去外面巡一遍。」
棲遲將冊子合上,擱下筆,跟著走出去。
看著他上了馬,自眼前縱馬去了遠處,馬蹄過處,拖出一道塵煙。
馬上的人身挺背直。
伏廷將四下都巡視了一遍,停在一片山下。
這山原本很高,已被墾荒弄得多出坑窪,掏出了巨大的空腹。
他轉頭喚一聲:「小義。」
羅小義自遠處打馬過來:「怎么了三哥?」
伏廷說:「叫他們別墾這山了。」
為了民生,田地本是多墾多得,不限制百姓的,只是也不能只盯著一處墾。
羅小義得了令去傳訊。
他勒馬回頭,到了棚舍外,看見棲遲還在那兒站著。
「站著做什么?」他問。
「看你。」棲遲直言不諱,眼神就落在他身上,輕輕流轉。
她看自己的夫君,有何不可,看多久都行。
伏廷嘴一扯,被她的直白弄的,腿一跨,自馬上下來。
心說這女人,簡直無孔不入。
身後,忽而傳來羅小義的呼喚:「三哥!」
他回頭,看見羅小義打馬自遠處一路沖過來。
後方還跟著許多人,皆在往這里跑。
伏廷臉一沉,往前走兩步,只聽轟隆聲動,就見遠處他剛去看過的那座山塵煙四起,峰頭緩緩下滑。
羅小義沖過來,喘著氣說:「晚了一步,那山在眼前說塌就塌了,已叫人都跑了!」
他已看出來了:「帶人過去。」
羅小義一抱拳,匆忙調頭,招手喚了官兵過去。
伏廷本也要跟著過去,轉頭看了一眼,腳停住了。
棲遲站在那里,遙遙望著那山。
原本她就生的雪白,眼下一張臉似沒了血色,越發的白,雙眼凝著,似陷入了怔忪。
他問:「你怎么了?」
她眼睛動了,看向他,仿佛才回神,搖一下頭:「沒什么。」
伏廷從未見過她這模樣。
便是之前面對散匪,面對探子,都見了血,她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候,像是驚到了一般。
他丟了韁繩,走過去,盯著她臉,又問一遍:「到底怎么了?」
棲遲被他身體一罩,猶如無處可逃,眼抬起,看著他下巴,只好說了實話:「只是想到了我哥哥罷了。」
伏廷記了起來。
光王是死於山洪,聽說也是半路山體滑下,將他砸傷的。
他心說難怪。
棲遲又哪里是驚嚇,驚人不是場面,只不過扯到了親人便不同了。
她想著哥哥,連周遭紛亂的聲音也聽不清了,倏然抬頭:「阿硯!」
李硯隨著新露,不在周圍,她看了一圈,也沒有看到他,無暇多想就跑了出去,一手扯住了伏廷的馬韁,踩鐙上去。
羅小義剛又打馬過來,就見他嫂嫂騎著馬沖了出去,頓時一驚。
「三哥……」
伏廷大步過來,將他扯下馬,翻身而上,就朝著她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