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2 / 2)

衡門之下 天如玉 1926 字 2020-08-30

「對不住縣主,」崔明度隔著樹站著,看著她若隱若現的身影:「我知縣主有心避嫌,因而不得不出此下策,只想與縣主說幾句話。」

棲遲側身對著他:「我與世子應當沒有私話可說。」

他似有些急切:「請縣主容我說一句。」

她沒作聲。

崔明度眼前三兩枝綠葉伸著,將她輕衣雲鬢的身影半遮半掩,將將隔在了他們中間。

他看著她的側臉,低聲道:「其實,我還未成婚。」

棲遲垂著眼,臉上沒什么變化。

倒是想了起來,當初在皋蘭州里,似乎聽皋蘭都督說過,他年年孤身去馬場。

她當時以為他是婚後不合,原來是還沒成婚。

「世子何必與我說這個。」

崔明度走近一步,低聲說:「縣主應當知道我意思,我是想告訴縣主實情,當初退婚並非我本意,我根本沒有看上過他人,我自知此舉不妥,與家中抗爭了三個月,但……」

但結局已經知道,不必多說了。

棲遲語氣平靜無波:「那想來,便是河洛侯府看不上勢衰的光王府了。」

崔明度語氣低了下去:「緣由不是一兩句可以說清,我只希望縣主知道,退婚並非是我本意。」

棲遲捏著衣擺,心中澄如明鏡。

需要捏造一個理由來退婚,緣由只可能是因為光王府。

當初訂婚時她父母還在,哥哥年少出眾,光王府人際廣闊。

後來父母去世,嫂嫂難產而亡,哥哥又不願另娶,之後重傷不起,只剩下一個尚不成事的孤子。

樹倒猢猻散,精明的人自然知道該如何選。

或許河洛侯捏造一個看上他人的理由,已經算是給夠他們光王府面子了。

「多謝世子告知,」她說:「已不重要了,不過是前塵往事。」

倒要感謝這場退婚,她不需要一個做不了主的丈夫,更不需要一個看不上自己門楣的夫家。

她轉身,沒有看他一眼,想要離去。

崔明度追了一步:「縣主。」

棲遲背對著他,沒有回頭。

他想起先前種種,終於忍不住說:「縣主分明是過得不好,若是安北大都護對你不善,那皆是我的過錯,我願承擔。」

棲遲簡直要以為自己聽錯了,緩緩轉過頭:「世子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崔明度終於仔仔細細看到她的臉,這里偏僻,還未懸燈,暮色里他卻看得清楚,她眉眼如描,朱唇輕合。

這樣的臉本該只有笑,不該有淚。

他看著她身影,心里忽而冒出一句:這本該是他的妻子。

似乎自己也被自己給驚住了,良久,他才說出一句:「我知道。」

棲遲眼神平淡,語氣也淡:「婚已退了,我與河洛侯府再無瓜葛,世子不必將我過得如何看得如此之重。」

剛才那幾句話會說出來,崔明度自己也沒料到。

或許是因為內疚,或許是因為不甘,或許是,馬場一見至今沒有忘記。

再見,卻只有她蒼白垂淚的模樣。

他問:「縣主是因為侯府,才如此決絕嗎?」

棲遲頭轉回去:「就算沒有侯府,也是一樣。我的夫君並未對不起我,我便也不能背叛他,這是最基本的道義,希望世子能成全我。」

他皺眉:「你們看上去並不好。」

她聲忽而輕了:「那是我愧對他。」

崔明度怔住,不知真假。

「世子不要忘了這里是什么地方,與你說話的是誰,這些話,我就當沒有聽過。」

崔明度似是回了神,這里是安北都護府,與他說話的是大都護夫人。

他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眼前已經沒有了棲遲的身影。

……

棲遲走得很急。

她半分也不想停留。

廊上濕漉漉的,她走得太快,忽而踩到邊角濕處,腳底滑了一下,險些摔倒。

腰上一沉,卻又穩住了。

她的腰上多了只男人的手,袖口緊緊扎著束帶,她順著看過去,看到了伏廷的臉。

他從她身後過來,身上軍服沾了些雨水,濕了半邊肩頭。

見她站穩了,他那只手抽了回去。

棲遲忽然伸手抓住了,她抓著他那只手按著自己的腰,順勢貼到他身前。

伏廷軍服上濕的那片觸到了她臉上。

她全然不顧,手臂穿過去,抱住他,人往後退。

伏廷被她抱得緊緊的,她往後退,他不得不低著頭遷就她,一連走了幾步。

兩人纏著,撞入廊邊的門里。

門轟然合上,棲遲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抱著他,一只手來拽他的腰帶,一只手伸入他衣襟。

伏廷的臉已綳緊了:「你干什么?」

棲遲心口猛跳著,她也說不清。

就在剛才他要把手收回去的那瞬間,她覺得仿佛機會就要失去了。

如果不抓住,可能就再也沒有了。

她墊著腳,仰著頭,親到他的脖子,往上,親他的下巴。

想親他的唇,但他不低頭。

她扯不開他腰帶,伸入他衣襟的手摸到他胸口時,被他一把按住了。

他聲音似從牙關里擠出來的,又低又啞:「我問你干什么!」

她仰著臉看著他,臉上帶著潮紅,輕輕喘著氣。

不久前另一個男子才對她示了好,她此刻卻只在對他示好。

她看著他的臉,他黑沉的眼,墊著的腳緩緩踩回去,輕聲說:「是了,我忘了這事由你做主了。」

伏廷咬住牙,懷里的女人軟在他身上,他的手還在她腰上。

他沒有低頭,否則就會對上她的眼,她的唇。

棲遲松開了他,垂了垂眼,許久,抬起頭來說:「其實我想跟你好好做夫妻的,不管你信不信。」

她退開,撫一下揉皺的衣擺,越過他,拉開門走了出去。

伏廷站著,站了許久,才抬手掖住被扯開的領口。

棲遲出了門,反而沉靜下來了。

既然已經走錯了一步,她不至於沒有承擔的勇氣。

事已至此,終究是要往前看的。

或許,有些事情,注定無法強求。

主屋門口,新露和秋霜等著。

她走過去,理了理頭發,急促的心跳也漸漸平復了,輕聲說:「將我從光州帶來的人都清點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