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 / 2)

衡門之下 天如玉 2722 字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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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二十多天後,北地境外百里的一座小城里。

曹玉林黑衣颯颯,穿過狹窄的街道,拐入一間拱門圓頂的客舍。

最里面的客房門口守著兩個身著便服的護衛,她走過去,護衛便當即打開門讓她進去,又將門合上。

「嫂嫂,」曹玉林從懷里掏出一疊飛錢,遞給房中的人:「這是剩下的。」

棲遲身上穿著月白的圓領袍,站在拱形的花窗前,接在手里點了點:「竟還有這么多沒花完。」

曹玉林不解:「嫂嫂到底有什么用意?我們時間已然不多了,為何只每日叫我去那商號家的店里花錢?」

盡管她們一路上沒有半點耽擱,也花了大半月才到達這里,又待了數日,眼看著這許多天就過去了,除了花錢疏通了一下當地管事,暫且保著商隊的人和貨,其余便再無動作了。

棲遲只是給了她一筆錢,讓她每日去作對的那家商號家去花銷,倒好似要叫他們多賺些錢似的。

「我只是想探探這家商號的底罷了,」棲遲抬眼看她:「你花銷時,可有見到他們家的鋪子有何不尋常之處?」

曹玉林想了想:「沒有,只是平常做生意罷了。」

棲遲問:「對其他往來商戶如何?」

曹玉林說:「也是如常。」

棲遲心說:難道就只是奔著她這家來作對?

她又問:「他們家在這城中有多少家鋪子?」

「十來家。」

棲遲看了一眼手里的飛錢,不免好笑,原先聽曹玉林說這家也是家大商號,還帶了些謹慎。

可這數日下來,不過十來家店鋪,也並非是什么銷金窟,可見財勢遠不及她想象的那般足。

她故意問:「那你覺得是商隊家的商號大,還是這一家大?」

曹玉林想了想:「料想是商隊家的吧,這一路下來,也看見了不少魚形商號家的鋪面了。」

「聽你這么說我便覺得好辦多了。」棲遲理一下衣袍,系上披風,拿了桌上的帷帽,說:「走一趟吧。」

曹玉林見她終於有了動作,立即跟她出門。

到了門外,棲遲停了一下,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了門邊的護衛。

護衛接了,匆匆出去遞送。

「可是嫂嫂報平安的信?」

她的臉隔著帽紗看不分明,語氣里卻是有些淡淡的笑意:「是,晚了好幾日。」

曹玉林跟著她的腳步,邊走邊道:「這一路下來,嫂嫂以往的神采好似又回來了。」

棲遲隨口問一句:「是么?」

「是。」

自那晚荒廟里一宿之後,曹玉林便察覺了,以往那個嬌滴滴卻眉眼含笑的嫂嫂又回來了。

出了客舍,門口一隊護衛守著一輛小頂馬車等候著。

棲遲登上後,回頭朝曹玉林招一下手,示意她一並上來。

曹玉林跟上去,發現車中堆著一只一只的匣子,多看了兩眼:「我還道嫂嫂是按兵不動,原來是早准備好了。」

棲遲坐下後,取了一紙文書在手中,翻看了一遍,收起來,對她說:「我得感謝你,都虧有你相助,否則難以進展如此順利。」

「嫂嫂何須如此客氣,便是除去三哥這一層,我與嫂嫂也不該如此生分。」

曹玉林總是一板一眼的,可也因如此,說話便給人感覺分外真誠。

棲遲撩開面紗,沖著她笑起來:「那我以後就喚你阿嬋如何?」

曹玉林木訥地看過來:「嫂嫂為何會知道這個名字?」

「你說我還能從何得知?」棲遲反問,眼神有些揶揄。

羅小義說過曹玉林是由胡人養大的,有個胡名叫玉林嬋,只因這名字太過秀氣,與她本人英姿颯爽的模樣反差太大了,棲遲才會記得這般清楚。

曹玉林會意,面無表情:「是了,定然是羅小義說的。」

棲遲看了看她臉,怕戳到她不快,說:「我不過玩笑罷了,並非有意打聽什么,你莫放在心上。」

曹玉林端坐著,兩手交握:「嫂嫂不必如此顧忌,我與他的事也沒什么不好說的,無非就是曾與他相好過一場罷了。」

棲遲一怔:「什么?」

曹玉林看看她,說:「我與羅小義相好過,又分開了,就這么回事。」

棲遲著實沒有想到,看之前情形,她還以為是羅小義一廂情願,沒料到竟然還有過這樣的往事。

「那為何要分開?」她問。

曹玉林平靜地搖一下頭:「不是一路人罷了。」

她掀簾朝外說了聲「上路」,又回頭對棲遲說:「嫂嫂以後就喚我阿嬋好了。」

……

這座小城名叫古葉城。

與北地不同,隨處可見拱門穹頂的房屋。

石頭鋪成的街道又直又窄,梳著小辮的幼童歡笑著跑過,兩邊的胡人小販直接在地上鋪一塊氈毯就兜售各種東西。

各色的人往來穿梭,穿著五顏六色的胡衣,說著各種話語。

街道正中,一家兩層高的酒肆,門前挑著胡語寫就的招牌。

馬車停下,曹玉林先下來,再掀了簾子。

棲遲走出來,抬頭,隔著帽紗看了一眼酒肆大門:「就是這里?」

曹玉林點頭:「不錯。」

那家與她作對的商號最大的店面就是這家,曹玉林早已打聽清楚,他們的東家就在這里。

棲遲走了進去。

就算是白日,酒肆里也鬧哄哄的。

臨門一張橫櫃,站著酒肆里的伙計,見到一群隨從簇擁著兩人進來,皆是中原面孔,忙上前笑臉迎客,說一口生硬的漢話。

曹玉林說:「叫你們東家出來,便說還錢的來了。」

伙計似是早等著的,一聽這話,麻溜地請他們上樓去。

棲遲走上去,樓上是一間一間被分開的小隔間,招待貴客用的,算得上安靜。

伙計挑開拱形的門上垂著的珠簾,請他們進去。

里面正中擺著一張方桌,桌後坐著個胡人漢子,布巾裹著卷曲的頭發,一臉絡腮胡,有一只眼睛翻白,似乎是天生獨眼,正在喝酒吃菜,身後站著好幾個五大三粗的隨從。

伙計用胡語喚了他一句,這一句棲遲聽得懂,過往經商時與胡商打交道時聽過許多次,是東家的意思。

她看一眼曹玉林,曹玉林沖她點頭。

所以這就是那個與她作對的人了。

那獨眼漢子看了一眼當先進來的棲遲,放下手里的銀質酒杯,上下打量她,用漢話問:「怎么貴號東家就是你這么個女人?」

棲遲雖然身著男裝,但只是為了行走方便,身段是遮掩不住的,任誰也能看出她是個女人。

她隔著帽紗看對方兩眼,軟言軟語地道:「東家是我夫家,奈何出了這事,叫他急得卧病在榻,無法前來,只好由我代替了。」

這一番說辭是早就在車上與曹玉林說好的,她故意將語氣擺的低軟可憐。

獨眼笑一聲:「你們就是再可憐,我也不能不要我的錢,此事你們必然要給我一個交代,否則貨別想帶走。」

棲遲嘆口氣:「既然如此,這樁買賣也做不成了,那便按照你說的,退掉買賣,翻倍補償吧。」

獨眼跟左右隨從打了個眼色,看著她:「你這話是真的?」

棲遲朝身後看一眼,幾個護衛捧著車里備好的匣子走了進來,放在桌前空地上。

曹玉林彎腰,打開一只,里面不是飛錢,而是明晃晃的真金白銀。

這樣的盒子放了快有一排,獨眼掃了一眼,笑得絡腮胡一抖:「早知你們如此爽快,我也犯不著告去管事那里了。」

他擺一下手,叫身後隨從過來拿錢。

棲遲豎手阻止:「錢給了你,我的人和貨要如何是好,你我得立下文書,免得去管事處贖人時,空口無憑。」

獨眼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那排匣子,手拍一下桌:「好,立文書吧。」

棲遲從袖中取出文書來:「我一介女流,不懂經商,心急如焚的,也不知寫得對不對,不如請你幫我看一看,不然回去後無法向夫家交代,我便難辭其咎了。」

獨眼是想自己立文書的,見她立好了本還想推卻,卻見她是這么一幅模樣,料想也就是個深閨宅院里的女人,咧著嘴笑:「那我便瞧瞧好了。」

曹玉林接了那文書,送到他跟前。

獨眼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又看一遍,這里面明顯有個紕漏,他原先提出的是補償翻倍,這里面竟然寫了兩個翻倍。

這一個筆誤,卻又是要翻上一番了。

他將那文書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沒看出其他問題,也故意不說這紕漏,在桌上一按:「可行。」

棲遲說:「那便就此定下了。」

獨眼叫人取了紅泥來,往文書上按了指印,便叫隨從去取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