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1 / 2)

衡門之下 天如玉 1980 字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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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北地氣候多變且復雜,在這遼闊而遙遠的北疆,幾乎難以感受到春夏。

春天幾番雷,夏季幾陣雨。

雨是暢快痛徹的,一顆一顆直直砸入地底的那種,甚至能濺出坑來,也濺出濕熱沉悶,但只會持續幾天。

之後,風乍起,就入秋了,隨之進入漫長的秋冬。

而越往邊境去,天氣就越復雜,有時候便是一天感受四季也有可能。

時日就在這翻轉不定的氣候中流逝過去……

筆直的官道上,車馬轆轆而過。

來自邊境的六位都督夫人結伴同行,又去瀚海府中拜謁了一趟。

這一趟十分巧妙,仿佛毫無邊境兩軍對陣的劍拔弩張,只是一群北地的貴婦相約出游,便好似這北地也一派風平浪靜。

眼下,已在返回的路上。

去時六輛馬車,返回仍是六輛,只是無人知道,其中一輛里,多出了好幾個人。

正中間的馬車里,李硯尚且沒有回神。

前一日,剛聽說六位都督夫人再度入都護府來拜見大都護夫人,還想著他姑姑會很忙,哪知到了半夜,他就被新露叫起來,登上了這輛車。

事前完全沒有半點風聲給他。

城守夜半開城放行,到此時,早已不知走出多遠了。

馬車很開闊,他的身旁坐著棲遲,對面坐著曹玉林,新露就在靠門的地方。

秋霜沒來,據說是被他姑姑留下照看商號了。

「放心,這都是安排好的。」棲遲早就留心到他神色了,溫溫和和地說了一句。

李硯點頭:「嗯。」

他心里有數,那日遇刺的事還歷歷在目,姑姑帶上他,肯定是為他的安全著想。

他又看看對面的曹玉林,除去上次被她救,這是第二次離她這般近。

忽而想起至今還沒向她道過謝,他立即坐正了,向她端正地見了個禮:「那日多謝女將軍相救大恩了。」

曹玉林英氣勃勃的眉眼看向他:「世子不必客氣,我已不是什么將軍,直呼我姓名即可。」

「那怎么行,您於我是長輩,也有救命之恩,我……」李硯一身教養,向來知禮,可說完卻又不知該叫她什么,不禁看向姑姑,以眼神求助。

棲遲提點說:「跟著你小義叔喚就是了。」

李硯常聽棲遲喚她「阿嬋」,開口道:「那我喚阿嬋嬸?」

跟著叔來叫,可不就得叫嬸?

曹玉林原本古井無波的臉上竟多了絲不自在:「世子還是叫我名字好了。」

棲遲因侄子這一個無心之言,心情都松快了一些,怕曹玉林更不自在,還是說:「喚阿嬋姨就是了。」

李硯搭手,忙改了口。

曹玉林這才沒說什么,算是默認這個稱呼了。

隊伍忽而停頓。

緊閉的木質車門被敲了兩下。

新露打開門,幽陵都督的夫人斂著胡衣,靈巧地鑽進車來,只屈膝跪在車門邊上,帶著笑道:「已出瀚海府,有勞夫人稍候,我們得換個頭面,方便遮掩一下。」

說完將懷中掖著的一身衣裳遞給曹玉林:「你這打扮不行,也得換了。」

新露替曹玉林接了過去。

「有勞。」棲遲輕輕點個頭。

幽陵都督夫人見禮告退。

給曹玉林的那身衣服是齊胸襦裙,尋常女子最常見的衣服,但她平日里束袖黑衣,從未穿過這個。

可也知道意思,無非是要她改頭換面,防人耳目罷了。

所以新露遞過來的時候,她還是接了。

李硯不便在車中待著,先下去回避了。

出了車中,只看得到前後左右的人,皆是跟隨護送的人馬,簡直里外三層的架勢,嚴密地圍在幾輛車左右,看起來只是這群夫人所帶的尋常護衛,可一路下來也沒半點嘈雜聲響,分外齊整肅穆。

沒一會兒,忽見方才去過車上的那位幽陵都督夫人自前面車中露了個頭,她身上已換上漢家女子的齊胸襦裙,若非發式還沒來得及改,簡直要認不出來了。

李硯這才知道她方才說得換個頭面是什么意思。

……

車里,曹玉林正解開外衫,手上很慢。

棲遲朝新露看了一眼,又朝門看一眼。

新露會意,便也和李硯一樣,先出去回避了。

曹玉林留心到,看向棲遲,手上才快了一些:「多謝嫂嫂。」

棲遲看了看她:「你可以不用換,這一路上別說保護的人馬多,就是往來斥候和糧草也不斷,這么多雙眼睛看著,不會有什么危險,不過是幾位夫人有心罷了。」

曹玉林聽了,便將那身衣服放下了。

說實話,她根本也不會穿這種衣裳,這種抹胸外罩輕紗的衣裳只適合眼前這樣水做的貴族女子,於她實在格格不入。

棲遲看了一眼那衣裳,目光轉回她身上,猶豫一下,還是問道:「阿嬋,你身上的傷沒事了吧?」

曹玉林眼睛抬起來,沉默了片刻才道:「想必那天是嚇到嫂嫂了。」

棲遲立即搖頭:「沒有,我只是想為你治,同是女人,怕你覺得傷在那種地方不好言明,是硬撐著的,我還記得當初在古葉城里你舊傷復發過。」

說話時又想起當時看到的場景。

盡管只是一閃而過,她還是看見了,曹玉林的胸口上何止是累累的傷疤,甚至說得上是面目全非,留下了大塊難以言說的可怖傷痕。

這才是她當時震驚無言的緣由。

但怕傷害到曹玉林,她還是裝作若無其事,若非實在擔心她是扛著傷不做聲,今日也不會再問起半個字。

曹玉林語氣平靜:「已經好了,嫂嫂放心,早已過去了。」

棲遲不知該說什么好,那是何等非人的傷,豈是輕易就能過去的。

一時想起剛才李硯在這里無心地叫了她一句嬸,又想起伏廷曾說過,她有她的理由,心里像被揪了一下,輕輕問:「你莫不是因為這個才跟小義分開的?」

曹玉林坐在那里猶如一尊泥塑,很久才說了句答非所問的話:「嫂嫂都看見了,我這般模樣,已算不上個女人了。」

她蹙眉:「莫要胡說。」

曹玉林搖搖頭,似不想再提了:「我知道嫂嫂心疼我,只希望嫂嫂將此事忘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