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師父回來了(1 / 2)

不停歇的忙了近兩個日夜,鄭豐谷累到幾乎抬不起手來,本被厚實的硬繭覆蓋,尋常菜刀都輕易劃不動的雙手都磨出了滿手水泡。

不獨他一人。

那打稻器雖好使,但畢竟需要用手搖動,一開始不覺得沉手,時間長了卻真不是一個人能禁受得住。

鄭大福和鄭豐谷、鄭豐收父子三人輪流轉動,皆搖得手臂脹痛,滿手心的水泡。

不止如此,他們因為離得近,飛濺的谷子打到身上力道十足,竟被打出了滿頭滿臉的紅疙瘩。

倒是鄭豐年,一開始還以為這個活兒最輕松,要加上他和他兒子,祖孫、父子、叔侄共五個人輪流。

話說得忒好聽,卻才轉了沒一刻鍾就扛不住了,話里話外皆是他那雙金貴的讀書人的手,怕是連筆都要握不住了。

忙過這一陣,若不是滿身的碎屑和芒刺,所有人都是連擦洗一下都不想,只想倒頭睡死過去。

卻不想吳氏正和劉氏一起抬著一籮谷子放到屋檐下,忽然手一松就往前栽倒了下去,若非劉氏及時的伸手托住她,她那個大肚子恐怕就要直挺挺的撞到地上去了。

身邊的人都嚇了一跳,而孫氏卻在指著撒了滿地的谷子罵她們糟蹋糧食,就忽然見到有一大片血色從吳氏的褲子里浸透了出來。

院子里霎時間雞飛狗跳,雲桃撒丫子跑出去請大夫,天黑路滑兩個膝蓋都磕破了皮。

又是鬧騰許久,等到終於能歇下的時候,已經凌晨天將亮,啟明星的落到了天邊。

沉沉的睡了一覺,再醒來,雲蘿從窗戶的縫隙里看到外面已日頭西斜,紅彤彤的太陽掛在西邊山頂上,點燃了大半邊天空。

屋子里,鄭豐谷的鼾聲震天響,文彬也縮在他腳下小呼嚕打得歡實。

雲蘿穿戴整齊,悄悄的下床,出了屋子。

外面也很安靜,除了從各間屋里傳出的幾個打鼾聲,整個院子都再沒有第二個站著的人。

院子里還亂七八糟的,籮筐、畚斗、稻草……翻滾得到處都是,但對一整天沒有吃東西的人來說,她現在並沒心思去看這些,只轉身往灶房里去。

才走近兩步,就先聞到了濃郁的米香味,進入灶房掀開鍋蓋,便見兩大鍋濃稠的米粥正溫在灶上,灶膛里還有炭火余燼,鍋里的粥便不時翻滾起兩個熱泡泡。

雲蘿剛舀了一大碗還沒開吃,忽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正靠近,然後就看見雲桃打著哈欠聞香而來,「三姐,你干啥呢?」

目光卻直勾勾的盯著雲蘿手里的那一碗白米粥。

雲蘿順手就又舀了一大碗米粥,遞給她,「吃吧,大米粥!」

雲桃狠咽了兩下口水,然後迅速的伸手接過,埋頭便喝了一大口。

「嘶!」

她被燙得直抽冷氣,卻舍不得將嘴里那一口粥吐出來絲毫。

終於咽了下去,便一邊吹著氣,一邊小口小口抿著,抿得格外認真仔細,似乎這是多美味珍貴的東西,必須得細細的品味才行。

吃下半碗,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若是被奶奶曉得了,可就又要挨罵了。」

家里多久沒煮白米粥了?綿軟細滑,一點都不會刮喉嚨。

雲蘿給她撥了些咸菜,卻並不在意孫氏會如何,只催促了一聲:「那你就吃快些。」

她點點頭,繼續埋頭大吃,一邊還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的說著:「今兒奶奶竟是大發慈悲,熬煮了這么大兩鍋白米粥!」

莫非將存貨都拿出來了不成?

雲蘿卻覺得這不像是孫氏會干出來的事情,九成是鄭大福的吩咐。

煮大米粥來犒勞一下忙到脫力的家里人。

兩人飛快的吃完之後,雲桃又給她娘端去了一碗,再把碗筷洗得干干凈凈,然後踮著腳往鍋里看,看到鍋里那明顯淺了一層的米粥,不由得看向灶邊缸上的水瓢,蠢蠢欲動。

「要不,往鍋里舀兩瓢水?」說著的時候,還忍不住響亮的打了個飽嗝。

雲蘿也默默的看向了那只水瓢。

她雖不怕孫氏,但如果能讓她少罵幾句,好歹自己的耳根子也可以清凈一點。不過,往粥里加水這種事情,會不會有點缺德?畢竟爹娘和弟妹們都還得吃呢。

猶豫了一會兒,她伸手將另一口鍋也掀了蓋,拿勺子往這邊舀,一直到兩口鍋的粥差不多滿了,再將鍋沿擦干凈。

完美!

迅速的把偷吃的痕跡都抹干凈,姐妹二人就各拎了個畚斗,悄悄的出門往曬場走去。

經歷了整季的干旱又在成熟之時突來暴雨狂風,之後的三天始終陰雨綿綿不見天日,不知煎熬了多少人的心。

可算等到天放晴了,家家戶戶自是都忙著曬谷子。

而這連番的災難,讓糧食的產量一減再減,許多人家都不知接下來的半年該如何度過,村子里處處可聞哀哭聲。

雲蘿家還算是極好的,院子朗闊屋子也大,落雨天也能盡量的把稻稈攤晾開,再時常松動翻面讓空氣流動,不至於讓底下的稻谷發熱發霉,給捂壞了。

又有打稻機讓谷子最快的脫粒,更減少了堆積的體積。

所以她家基本是把糧食全都從田里收了回來,又沒有半點捂壞。

然即便如此,粗略估計,竟也不過收獲了往常年景的三成而已。

那些家中人口簡單,屋院狹小的人家,即便將稻子從田里收割了回來都無處堆放,除了冒雨下田挑揀著穗子收割,竟是只能眼睜睜看著余下的谷子爛在泥地里。

雲蘿她們一路過去,沿途的田里都有人家在盡可能的搶救稻子,干不動農活的老人孩子也踩進泥濘田里,從濕泥中翻找被風雨打落的谷粒。

曬場在村東邊靠近田野的石灘地上,旁邊還有個小水塘。此時這里吆吆喝喝的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眼看著日頭將要落山,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收攏曝曬了一天的谷子。

氣氛熱烈,卻並沒有多少喜悅。

孫氏也在吆喝著指揮劉氏和雲萱收谷子,鄭玉蓮和鄭雲蘭捧著個畚斗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半天都收不完一張竹簟。

收谷子慢悠悠的,眼睛卻賊亮,一眼就看到了雲蘿和雲桃兩人。

「小蘿,小桃,你們怎么現在才來?」鄭雲蘭翹著個蘭花指挽了下耳邊的碎發,又說,「眼看著太陽就要落山了,不能及時把谷子收起來可就要返潮了。」

聽到鄭雲蘭的話,鄭玉蓮也轉過頭來瞪了兩侄女一眼,「磨磨蹭蹭的,怎么不干脆睡死在床上算了!」

若不是老父親呵斥了她們,不許在家里吵吵嚷嚷的,她是定要將人都挖起來干活的。

雲桃瞪著眼睛就要頂回去,卻被雲蘿一把拉住。

掃了眼叉腰站在那兒,已經開始對著她們發射死亡凝視的孫氏,雲蘿眼皮子一耷,「你們來的早,收了多少谷子?」

雲桃也是眼珠一轉,說道:「也沒見干出多少活兒來,嘴上倒是叨叨個沒完!」

鄭玉蓮一怒,二話不說,揚著畚斗就往她們扇了過來。

雲蘿將雲桃往身後一拉,也是同樣的揚起手中的畚斗扇了回去。

「嘭」一聲,畚斗縫隙里的粉塵飛揚,鄭玉蓮的畚斗被反彈了回去,差點沒撲倒在她自己的臉上,狼狽的後退了好幾步,好容易站穩腳步,卻被滿天飛的粉塵迷了眼。

她尖叫著伸手去揉眼睛,揉得淚水嘩嘩流。

孫氏哪里還忍得住?當即踩著腳步飛快的沖過來,「作死的東西,還敢對你姑動手,我拆了你的骨頭!」

眾目睽睽的,雲蘿能毫不猶豫的頂了鄭玉蓮,卻絕不會跟孫氏動手。

正要躲避,就忽聽見旁邊傳來趙老太太的聲音,「干啥呢?吵吵嚷嚷的還嫌不夠丟臉!」

卻是趙老太太領著二房的幾個人到了曬場。

孫氏霎時安靜下來,整張臉都在抽抽著抖個不停,卻硬是把嘴角扯了個類似笑的弧度出來,「娘,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說著就伸手將鄭玉蓮摟進了懷里,細細的給她吹眼睛,還不忘惡狠狠的瞪雲蘿。

趙老太太橫她一眼,語氣也硬邦邦的,「人活著,還能不干活?」

又在周圍掃視了一圈,問道:「豐年家的呢?怎么不見人影?」

孫氏扯著嘴角,說:「大媳婦不慣干這些粗活,這兩天也是累壞了,我讓她在家歇著呢。」

趙老太太冷哼了一聲,「秀才娘子果然嬌貴得很,自個兒在屋里歇著,倒是好意思叫還不到她膝蓋的侄女兒出來干活兒!」

孫氏抖著嘴,卻不敢反駁。

而老太太說到這里也懶得跟她再多說,沒的反失了自己的格調,轉而看著鄭玉蓮,「多大的姑娘了,還整天沖著侄女們叫叫嚷嚷的,也不曉得害臊!」

又從鄭雲蘭身上掃過,眉頭一皺,到底沒有說什么,轉身去了隔壁位置。

彎腰抓起竹簟的一角,用力一掀,黃燦燦的谷子頓時「嘩啦」的往中間匯聚。

另外的三個角再如此三次,谷子就在竹簟的中間積成一堆。

蹲下拿手將谷子往畚斗里扒拉,再倒進籮筐之中,不一會兒就將一塊竹簟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