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添亂(1 / 2)

劉氏小心的撫摸著放在桌子上的兩匹細棉布料子,神色中帶著幾分不安,對身旁的鄭豐谷說道:「照理來說,該是我們做小輩的孝敬姑母,咋的反倒收了姑母這么貴重的禮?」

這是剛才在上房相互見面問候之後,鄭七巧送給鄭豐谷和劉氏這個侄兒媳婦的見面禮之一,還說路上被耽擱了好些日子,來的匆忙,原先准備好的東西都被落在了後面沒有能帶上,就先在鎮上隨便挑了幾樣來給小輩做見面禮。

其實單只是兩匹細棉布的料子就已經把劉氏和吳氏這兩個沒見過啥世面的鄉下侄媳婦給鎮住了,鄉下人送禮大都是扯上幾尺粗布,可從來沒有扛上一整匹布出來送人的,還是整整兩匹細棉布。

而除了這兩匹布之外,侄孫輩的還另有見面禮,雲蘿姐妹幾個每人一對不同花色的銀丁香,文彬虎頭他們則是筆墨玩具和吃食。

在這期間,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鄭七巧將給侄孫的四份禮全擺了出來讓在家的虎頭、鄭文浩和文彬先挑,虎頭挑了玩具,鄭文浩在玩具和吃食之間猶豫了下,最終選了幾盒糕點,文彬卻從剩下的精巧玩具和筆墨中選了筆墨。

其實這原本是給鄭文傑這個讀書人准備的。

鄭七巧都不由得愣了下,據她所知,侄孫中似乎只有長孫鄭文傑在讀書,而以她對兄嫂的了解,應該不會再送另一個孫子去讀書才對。

畢竟就這么點家產,還略有點偏心。

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得知文彬已經背完了《千字文》,正在學《蒙求》,過些時候還要去學堂讀書的時候,更是驚訝極了,後來才得知,她大哥家的這幾個侄兒剛剛分了家。

此時,晚飯畢,鄭七巧跟著趙老太太去了二房,說是要陪著老娘說些悄悄話,而袁承則跟著去二舅公家轉了一圈之後又跟著鄭大福回來這邊,暫住在東廂,鄭文浩則被挪到了老兩口的屋里。

鄭豐谷安撫著劉氏,其實他也沒想到姑母出手竟然這樣大方。

「姑母他們當年是因為在家鄉過不下去了,才會背井離鄉去投靠親戚的。」所以這些年來,雖然在偶爾的通信中說他們一切安好,但這邊的人卻總在潛意識里認為他們日子艱難。

這些事情劉氏卻是並不了解的,畢竟是一門好多年才能通一次信的親戚,就算有書信過來也都在長輩那兒,並沒人會來跟她一個兒媳婦談論這些事情。

鄭豐谷見屋里的幾人都滿臉好奇,斟酌了下語言後說道:「我也只是聽你們爺爺偶爾說起,說是在許多年前,袁家的一個老爺在京城當大官,當時咱越州府的知府大人就是你們姑丈的親爺爺,不過後來,在京城的那位老爺壞了事,牽連到整個家族。你們太婆從小就被賣進袁家當丫鬟,那時候已經是袁家少奶奶身邊的大丫鬟,少奶奶仁善,得知風聲之後就先一步把身邊的幾個丫鬟都給放了出來,你們太婆才能回到家鄉,之後嫁給了你們的太公。那位少奶奶就是你們姑丈的親娘。」

停頓了會兒,似乎在進一步組織語言,「袁家被抄家,不過除了幾位老爺少爺,其他的人好歹保住了性命,也沒有流落到那不干凈的地方去,只是被貶為了庶民,日子很不好過,你們太婆就時常接濟他們。後來,也不知咋的,那位少奶奶看中了你們姑婆,求了去當兒媳婦,沒過幾年,又帶著一大家子離開江南,說是投奔她兄弟去了。」

說到這兒,鄭豐谷不由得感嘆了一句:「這一走就是好幾十年,中間也沒啥聯系,都以為這輩子怕是再見不著面了。」

劉氏也跟著感嘆了一句:「真沒想到,承哥兒的先祖竟是當過大官的,難怪看著就跟咱不一樣。」

雲蘿也暗暗的點頭,這位袁承表哥雖然一身青衣布衫,但即便是在嬉笑之時都有著區別於常人的風姿,似乎每一個動作都有固定的刻板。

這不是世代貧農的人家能夠教養出來的。

不只是鄭豐谷這屋里,家中的其他人,甚至是外面村子里的其他人家,也有許多正在津津有味的談論今日回來的鄭七巧。

鄭二福家里人雖散去各自歇息,但東屋卻仍亮著燈,趙老太太和鄭七巧坐在床頭,蓋著同一床薄被,拉著手敘說著離別的那二十多年。

「你婆婆可還在?」

「婆婆故去已經有三年了。」

趙老太太一時間臉色有些暗淡,雖有預料,但當真聽說還是忍不住有些傷感,「唉,這一個一個的也都老了,她比我還要小兩年呢。」

鄭七巧跟著嘆了一聲,說道:「婆婆她這輩子過得太辛苦了。投奔舅父之後日子雖是一點點好了起來,可操勞的都是她老人家,後來又跟舅母鬧了些不愉快,跟舅家的往來也就漸漸少了。她老人家性子要強,又要打點家業,又要教導兒孫,一心盼望著子孫後輩能有起復之日。」

趙老太太拍著她的手,說道:「她年輕時就是個心氣兒高的,出身又顯貴,後來遭了大難都沒能讓她彎下腰來。」

鄭七巧也點頭,「可不。當年被朝廷問罪,貶為庶民、三代不得入朝,她卻始終不肯放下對兒孫的教導,直到承哥兒出生,她更是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到了他的身上,到閉眼之前都念念不忘要承哥兒好好念書。」

到袁承這兒,正好過了三代,有資格科舉入仕了。

母女兩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夜的話,一直說到兩人都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她們雖非親生,但之間的感情卻是比許多親生母女都要來的更加親近。

次日一早,雲蘿一如既往的天未大亮就起床了,開門出去正逢對面的廂房也有人開門出來,兩相碰面都不由得愣了下。

袁承抬頭看了眼天色,然後朝雲蘿說道:「表妹起得好早。」

你起得也不遲啊,「表哥昨晚睡得可還好?怎么也起得這樣早?」

「許久不曾睡得這般好了,只是習慣了早起,每日到了時辰就會自動醒來。」他微微一笑,看著雲蘿將柴刀綁在腰上,又背上了簍子,就問道,「表妹這是要去哪里?」

「上山。」

然後她看到他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幾步穿過院子走到了她面前,說道:「昨日就聽說表妹十分能干,幾歲就能獨自上山狩獵,昨晚吃的那一盆兔肉便是你從山上捉回來的,不知我可否與你一同前往?」

見雲蘿沉默不說話,他又說道:「你放心,上了山之後我就全聽你的指揮,定不會給你添麻煩!」

就差沒舉起手來發個誓了。

上房有了些許動靜,沒一會兒就見鄭大福披著衣衫走了出來,對袁承說道:「山上危險,多的是蛇蟲野獸,路也不好走,你若是有個磕碰豈不是耽誤了科考?」

袁承朝鄭大福拱手行一個禮,「謝大舅公關心,不過小子雖一心科舉,但也有從小就學習拳腳騎射功夫,尋常的野獸於我而言並無威脅,倒是難得能跟人上山打獵,增長見識。」

鄭大福不禁有些遲疑,想說院試在即,你與其上山去玩還不如在家多看幾頁書,可這畢竟不是他的孫子,倒是不好多加管教。

袁承見他仍是一臉的不贊同,想了下,又說道:「大舅公放心,我也會先征得祖母同意再上山。」

雲蘿:「……」我好像還沒同意帶你上山吧?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的起來了,聽說袁承想要跟著雲蘿上山去都不由得驚訝萬分,紛紛出言勸阻。

這第一次來的貴客,又是個即將科舉的嬌貴讀書人,怎么能放他到山上去呢?若是萬一磕著碰著了,可真是誰都賠不起。

雙方爭執不下,時間就耽擱到了虎頭一手拎著簍子,一手啃著個飯團子過來,站在門口喊了句:「小蘿,走了!」

往常大多數時候都是雲蘿去喊的他,難得一次他來叫雲蘿。

雲蘿於是拎著簍子就出門,袁承見狀,團團朝鄭大福人、鄭豐谷他們行禮,然後也跟著竄出了門外,「我去稟告祖母,她定不會阻攔我的!」

虎頭看著跟在雲蘿身後的尾巴,有些懵,「承表哥,你咋也來了?」

袁承朝他拱手問道:「表弟,我祖母可起身了?」

「還沒呢。」面對這么有禮的表哥,他卻是如此粗俗的模樣,都不禁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把最後小半個飯團一口塞進嘴里,嚼兩下就咽進肚子里,然後說道,「不過我剛才出來的時候倒是聽見太婆的屋里有說話聲。」

袁承連忙朝兩人作揖,「那請表弟表妹等我一等。」

說著,就飛快的往虎頭家跑去,動作矯健靈活,半點不顯粗俗。

虎頭看的有點羨慕,又側過頭來湊到雲蘿耳邊輕聲詢問這是啥情況,得知這位表哥想要跟著他們上山去打獵,不由得咋舌,還有點不是很情願。

「這不是添亂嘛!就這瘦巴巴的讀書人還想上山去玩?可別路都走不穩當把他自己給摔壞了!」

帶著個嬌貴的讀書人上山去,想想都覺得超麻煩!

日光透過枝葉的縫隙,斑斑點點的灑落在林子里,露珠滾動,草木清新,偶有不知名的小動物藏著灌木草叢中窸窸窣窣的跑過,驚起蝴蝶翩翩,鳥鳴清脆。

「咻!」

有一只木箭從山石後面射了出來,卻飛不出十步遠就有氣無力的跌落到了地上,反倒將幾步外的一只黃毛松鼠給驚上了樹,轉眼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