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嫁妝我都攢好了(1 / 2)

日頭在向著頭頂升起,秋天的太陽曬得人皮肉發燙,但村口依然十分熱鬧,習慣了日頭的鄉下人並不畏懼秋老虎,頂多尋個樹蔭,或者靠在牆邊躲一下涼快。

熱熱鬧鬧半村子的人,他們聚在這里有許多的話題可聊,庄稼、作坊、今日中秋、家長里短,還有讀書考秀才。

日近中天,翹首以盼多時的鄭大福終於看到大路上出現了兩個騎著矮馬的衙役,霎時間,那焦灼的目光都亮了。

「來了來了!」有人也看到了騎馬而來的衙役,一群人都「呼啦啦」的往大路上涌了過去。

有人興奮的說著:「咱村里這是又要出秀才了!放眼周圍的十里八鄉,哪個村子的讀書人能比得上我們白水村?」

好大的一句大實話,引得周圍同村人紛紛附和,真真是口若懸河、與有榮焉,一時間村口沸反盈天,幾乎把兩個衙差在村外下馬特意敲響的銅鑼聲都給遮蓋了過去。

尋常的村子,能出一個秀才就已經是了不得的大喜事了,甚至許多村子里連個正經讀書的人都沒有,而白水村前前後後已經有兩個秀才相公了,一個是鄭豐年,一個則是三年前上榜的李繼祖。

而眼下,這是又要出一個秀才了呀!或者,是兩個?

兩位報喜的衙差敲著鑼還沒進村,就被熱情的村民們圍了個水泄不通,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詢問了起來。

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掙脫了出來,那精瘦的衙差「哐」的用力敲了下鑼,朝村民說道:「各位鄉親莫要著急,我們兄弟既來了這兒,自然是報喜來的!」

高壯些的衙差也沖著村民抱拳說道:「你們白水村真是好旺的風水,三年前的喜事還在津津樂道呢,沒想到我兄弟二人今日又要來這兒討水喝了。」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開了懷,「莫說是水了,二位差爺能來,好酒好菜也都是盡夠的!」

又甚是著急的想要知道今年又是誰中了秀才,人群里擠擠攘攘、吵吵鬧鬧的幾乎都聽不出誰都說了些什么,最後還是里正出來把大家都最關心的話給問了出來,「不知二位差爺今兒是要去誰家報喜?」

鄭大福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緊張得站在人群外面,都有點不敢往衙差的跟前湊。

與他同樣反應的還有栓子一家。

栓子今年連過縣試和府試,七月底又與學院里的同窗們一起去了府城,是童生還是秀才,就看接下來差爺們往誰家報喜了。

為了等這個喜信,陳阿婆今兒連家都沒心思收拾,把所有的活都扔在一邊,一大早就帶著喜鵲和柱子到村口來了,栓子的爹李寶根扶著老人家站在邊上,踮著腳探頭張望。

那精瘦的衙差又是「哐」的一聲敲響了銅鑼,高聲喊道:「白水村鄭文傑高中院試四十八名!」

鄭大福猛的瞪大了眼睛,下一秒身子驀然往後一仰,若不是旁邊的人連忙伸手將他扶住,怕是就要激動得這么仰頭倒了下去。

如潮水般的恭喜聲在安靜了一瞬之後就迅速的將鄭大福給包圍了,連鄭豐谷都收到了許多恭喜道賀。

衙差並沒有過多停頓,緊接著又敲響銅鑼,在陳阿婆他們略有些失落的這個時候,又喊了一聲:「白水村李杜蘅高中院試第六名!」

人聲靜默了好一會兒,直到李寶生激動的喊了一嗓子,「我家栓子也中了?!」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這李杜蘅可不就是栓子嘛!

今年村里竟考中了兩個秀才,真真是雙喜臨門。

高壯些的衙差跟被村民們簇擁著圍過來的鄭大福和李寶根說:「二位快快前頭帶個路,照理,這喜信兒是該一直通報到你們家里頭的。」

兩家人都已歡喜得手足無措,聽到這話自然是連連點頭,而早有另外的人跑到了前頭去給二位差爺帶路。

伴隨著「哐哐」的銅鑼聲,衙差一路高喊著喜信,在村民的簇擁下進了村里,村口一下子就冷清了下來。

鄭豐谷已經在興沖沖的跟劉氏商量起了該送些啥給大侄兒道喜,雲蘿卻轉頭看向了蹲在洗碗盆前,心不在焉的二姐。

對上她的眼神,雲萱忽然俏臉微紅,忙低下頭去裝模作樣的攪著水洗碗,卻不想雲蘿走了過來,蹲在她身邊特別認真正經的跟她說:「二姐,你放心吧,嫁妝我都給你攢好了。」

顛顛跟著過來的鄭嘟嘟和鄭小虎完全聽不懂這是啥意思,只是瞎起哄的拍著巴掌嚷嚷,「嫁!嫁!」

慌得雲萱連忙伸手去捂他們的嘴,捂得兩張小臉上滿滿的全是洗碗水。

兩個小娃兒懵懂的沖她眨眨眼,然後「哇」的一聲撲進了三姐姐的懷里。

雲蘿拎著兩個肉團子不讓他們把水蹭到身上,又抬頭看著雲萱,忽然眉眼輕輕彎起,很淺淡的一個弧度,清冷木然的小臉卻在剎那明媚。

雲萱看得都不禁恍了下神,下一秒見她粉唇輕動似乎要說些什么,又慌忙伸手要去捂她的嘴。

略有些渾濁的洗碗水在這一刻都似乎格外晶瑩,雲蘿的身子往邊上一讓,輕松的讓開了二姐的手,起身、退後,拎著兩個弟弟就遠離了此地。

虎頭正在幫鄭豐谷一起把門口的大爐子抬進鋪子里去靠牆擺放好,聽到兩個弟弟的嚷嚷,好奇的回頭問了句:「駕駕的,你們是想去騎馬?」

馬沒有,牛倒是可以帶他們去騎一騎。

雲萱遠遠的坐在小板凳上瞪了雲蘿一眼,含羞帶怯的半點威力都沒有。瞪完雲蘿,她又小心的看了眼爹娘那邊,見他們都把心思放在干活,還有終於考中了秀才的大堂兄身上,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不禁微微松了口氣,隨即抿唇低下頭繼續干活,臉上的熱度卻好久都沒有散去。

今天因為作坊放假,客人們都來得有點遲,離開得自然也遲了些,所以等食肆里的掃尾工作都忙乎完的時候,已經是將近中午,鄭豐谷和劉氏一起把一塊塊的門板鑲進門框,最後落了閂,從小門進到自家的院子。

不大的院子里,靠著門的兩邊都往外搭了個窄窄的草棚子,東側沿牆堆放著整齊的木柴,西側則是一些農具雜物,院子的一邊晾曬著衣服,還有個用竹籬笆圍出來的雞圈,灶房門口,此時正有一個纖細的大姑娘在弓著身子慢慢的推拉石磨,背上的衣衫已被浸成深色,連頭發尖都在往下滴著汗水。

聽到動靜,她轉身看向從鋪子小門里出來的幾人,扎著手有些拘謹的說道:「大姐,姐夫,外面都忙活完了?」

一條大麻花辮子用碎布條束尾,柔順的垂在身後,她一身青棗色的碎花衣裳還是雲萱的,十九歲的小姨母穿著十五歲大外甥女的衣裳,卻竟然還有些空盪盪的,過度的消瘦讓她面頰凹陷、顴骨都聳了出來,看著比同齡的鄭雲蔓老了不止七八歲。

當然,鄭雲蔓是從小就被家人嬌養著的,從懂事開始就由太婆親自教導刺綉,平常多在屋里待著不需要出門被風吹日曬,頂多偶爾出門去地里摘個菜,那白白嫩嫩跟花兒似的看著都不像是個鄉下丫頭。

可同樣的年紀,雲蔓已經在去年春天生了個胖小子,劉月琴卻依然待字閨中,成了鄉親們口中的老姑娘。

劉氏對這個比她大閨女也大不了幾歲,當半個閨女的妹妹甚是憐惜,見她忙得一身汗,連忙將拎著的水桶放在牆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就快步走過去拉著她說:「咋不在屋里多歇會兒?這些事情放著讓我和你姐夫來就成了,你身上還不利索,不能再累著了。」

劉月琴搓著衣角,低頭越發的拘謹了,輕聲說:「不過是順手的事,也沒多累。」

她真不覺得這有多辛苦勞累,再說,她貿貿然的住到姐姐家里來,本就是打擾了,也不曉得姐夫會不會對大姐不滿,她若是還躲在屋里啥都不做,實在是心里不安得很。

劉氏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定了定,然後拉著她進了堂屋,溫聲安撫著:「你就當這里是自個的家,自在些就好,不必拘束了。」

劉月琴吶吶的應了,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不過其實,她在自個的家里也從沒自在過。

鄭豐谷雙手各捧著一個瓦盆進了堂屋,瓦盆里面是早上賣剩下的米粥和豆漿,量都不多,不過各有小半盆而已。

他把兩個盆放在桌子上,然後在最上方坐了下來,沖劉月琴招呼道:「小妹好容易過來,都沒能睡個囫圇覺就幫著干了半天的活,趕緊坐下吃午飯吧。」

雲萱把她捧著的盤子也放到了桌子上,上面高高的堆疊著白胖的包子和軟糯的米糕,散發出誘人的食物香味。

這些都是食肆里賣剩下的,也是一家人今日的午飯。

今天剩下的有點多,倒是不必再另外開鍋了。

劉月琴看著面前散發著撲鼻香味的食物,這對於常年只能吃些糙米雜糧,還吃不飽的她來說,無疑是極大的誘惑,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但卻站在桌邊遲遲不敢坐下來,只說:「剛吃了早飯也沒多久,還飽著呢。」

話未落,肚子就發出了「咕」的一聲。

雲萱伸手將她拉過來按在了板凳上,又從盤子里拿了個肉包子塞她手里,說道:「都是早上鋪子里賣剩下的,溫在鍋里雖還熱著,但也沒剛出鍋的時候好了,小姨你莫要嫌棄。」

劉月琴連連搖頭,「這是多好的吃食,咋還能嫌棄?」她活了這么多年,也沒有吃過幾回這樣好的東西。

院子里一陣喳喳的吵鬧聲,鄭嘟嘟和鄭小虎被文彬一手一個的牽著,顛顛的跟在雲蘿身後,嘴上還不住嚷著:「三姐,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