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廈將頹急遣行(中)(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61 字 2020-08-30

吳衍和韓岡此時正在州衙之中。

秦州的州衙就是普通的院落,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不過占地大,屋舍多罷了。唯一有點特別的,就是周圍的圍牆高達一丈還多,形制如同城牆,有女牆,有雉堞,寬達五六尺。這是為了在城破後,能繼續展開巷戰而設計出的式樣。

大堂,二堂等處於中軸線上的建築,屬於州衙的正主,也就是秦州知州。至於吳衍這位節度判官,則是擁有西側的一間院落作為自己的公廳。但吳衍並沒有帶著韓岡去節判廳,而是帶著他去找隔鄰的節度推官。

如今北面戰事正烈,經略相公李師中尚未回返。作為署理兵事的節度判官,壓在吳衍身上的事情並不少。但作為第一責任人,他有義務在移交本案時,將事情詳細向主管刑名的節度推官說明。不過此時推官廳中卻沒人值守,吳衍嘆了口氣,又把韓岡帶回了自己的公廳。

「坐罷!」吳衍先喚了一名值夜的老兵,命他端茶上來。再指著下首的一張交椅,示意韓岡坐下說話。他對韓岡的印象很好,說話便甚為溫和。

韓岡沒有坐,反倒對吳衍跪倒行禮道:「學生有事要向節判請罪。」

吳衍納悶,這算是什么話。他欠身問道:「你有何罪?」

「私開軍庫,取用器械之罪。」

吳衍失笑:「這算得什么事……」他話聲突然一停,像是想起了什么,「為什么韓秀才你能確定劉三三人今夜會來?」

韓岡道:「因為學生今日說要清點庫房以便交接時,帶著學生來此的李留哥神情有異。朝廷下令清點州中財計,府君縱火焚燒賬簿的事,學生也曾聽過。若真有此事,給他們得手後,學生將百口莫辯,百死莫贖。所以多留了一個心,做了點准備。本以為只是有備無患,沒想到他們竟然那般心急。」

韓岡說得並無漏洞,吳衍輕輕頷首表示同意,韓岡說的他都明白,這本也不是什么奇事。

韓岡就是被挑選出來的替死鬼。失火的罪魁死在了火里,守門的王五、王九判個流放,如果為了保險,在獄中滅口報個瘐死也行。至於軍器庫直屬上司——兵曹和縣尉擔個領導責任,落職待審,如今的知縣則是直接罷任。而押司陳舉,則可以安安心心的跟戶曹書辦劉顯坐在一起喝茶,黃德用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小美人,李癩子幾十年的夙願得償,一切都安逸了。

只可恨吶,韓岡這個反角為什么不按編好的劇本去演?一場好戲徹底給砸掉了!

韓岡心知陳舉絕對是這么在想。而他在吳衍面前說出這番話,真正要對付的已經不是黃大瘤,而正是黃大瘤身後的陳舉。當他射死了劉三,逼得王五王九獻上了投名狀,黃大瘤就已經是個死老虎了。但黃大瘤身後,還有傳說中在成紀縣一手遮天的陳舉。

秦州州治便是成紀縣。州衙和縣衙都是在一座城中,陳舉號稱一手遮天,但正如韓岡前日對他父母所說,在秦州城中的一眾文武官員面前,小小的押司根本算不上號人物。他的遮天,不過是像雲翳一般,將百姓和官員分割開來,若真有人能沖破雲層的遮擋,回頭看看,其實也不過是層稀薄的水汽罷了。

陳舉不似黃大瘤、李癩子,在城中的名聲並不惡。壞事都讓手下親信做了,自己便能得個好名聲。可是在組成了以自己為中心的利益集團的同時,卻少不得會侵害到其他勢力的利益。陳舉在成紀縣中三十年,得罪的人必然不在少數,只是畏他勢力龐大,投鼠忌器而已。如果能從他在秦州布下的關系網上撕破一個口子,動搖到他的地位,在陰暗處涌動的潛流,足以把陳舉的勢力給劈成碎片。

韓岡已經做了個開頭,沒有理由不繼續下去。也心知此時不得不搏上一搏。為了日後的安全起見,必須將陳舉一棍子打死。

「是陳舉嗎?」吳衍的問題,如天外一劍,讓韓岡猛然心驚。吳衍並非蠢人,在秦州任職也有兩年。對陳舉的了解,比韓岡還要清楚。之所以將韓岡三人帶回州衙,而不是移交成紀縣,也正是為了防著陳舉。

吳衍不是不想對付陳舉,但若是因此惹來一身騷,卻又不值當了。陳舉不是小人物,他的垂死掙扎,足以咬進一名從八品京官的骨頭里。

雖然欣賞韓岡,但吳衍不會去冒險!

做官一任三年,但吏職可是能做一輩子。陳舉從他祖父輩起就是在成紀縣衙里做事,那時真宗才剛剛即位沒多久。如今幾十年過去,陳舉本人都已經做了三十年的吏員,升到縣級吏職中等級最高的押司,而且還有幾個散官職,有個名目喚作銀酒監武——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國子祭酒、兼監察御史、武騎尉【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