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城門相送轍痕遠(下)(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17 字 2020-08-30

黃德用一案是被定性為西賊奸細妄圖焚毀軍器庫。黃大瘤是陳舉的親信,此事秦州盡人皆知,可陳舉用了幾萬貫錢鈔就將黃大瘤跟自己的牽連斬斷。不過有心人若想羅織罪名,要將陳舉陷於萬劫不復的境地,卻並非難事。

韓岡很簡潔的將陳舉與自己的恩怨向王韶說了一通,然後將敘述的重點放在了陳舉的勢力和財力,「陳舉父祖三代在成紀縣衙之中,縣中吏員皆為其爪牙,縱是朝廷任命的一縣之主也難動其分毫。被陳舉陷害而得罪的知縣、主簿不在少數。他今次能輕輕松松就拿出數萬貫來為自己脫罪,可見其人通過與蕃部回易,積攢了多少不義之財!」

一番話還沒說完,王韶看似神色依舊,但他眼廓和嘴角的輕微變化已經映入韓岡的眼中。如何對症下葯的編織語言、控制語調,讓自己的話更為可信,是韓岡最為擅長的能力。而看人下菜牒,直接觸動聽眾的內心,也是韓岡早已慣熟的手段。

王韶是經略司機宜,按說管不到秦州的內部事務,但裴峽谷一戰後,通往前線的要道出了問題,王韶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插手。權力無人嫌多,如果王韶能將陳舉拍倒,主持瓜分那數十萬貫家產,他在秦州官員中的影響力和威懾力必然會大大增強。王韶如何不心動?

將心中的得意藏在鄭重嚴肅的表情下,韓岡總結道:「……黃德用不過一走狗,如何有膽去焚燒軍器庫。二十年間,成紀縣三遭祝融,又豈是黃德用一人能做下。在成紀一手遮天的是陳舉,有能力縱火的也只有陳舉,跟蕃部交往緊密的更是唯有陳舉一人。無意間壞了陳舉的大事,學生才雖庸淺,也不至於看不到他對學生的殺心。以陳舉的數十萬貫身家,要想驅動一蕃部,又有何難?今次如不是學生有點運氣,又提前從吳節判那里請了王軍將隨行,跟隨學生的三十多人肯定一個也逃不出來。」

韓岡說完,便靜靜的等待王韶的發落。他知道王韶絕不會聽信一家之言,回到秦州城後,必然還要調查一番。但陳舉的命運已經確定了,是不是西賊奸細那是小事,他的幾十萬貫身家才是大事。如今韓岡遞了把好刀給王韶,不信他對肥羊一般的陳舉不動心。

王韶陷入沉思。他在秦州已有一載,陳舉之名當然聽說過。韓岡小小的一個衙前與陳舉交惡後,還能快快活活的活到現在,當真是不簡單,而韓岡與節判吳衍的關系也讓王韶有了幾分看重。如果他說的有一半是真的,就足以讓陳舉萬劫不復。但韓岡的心機從他的那番話中已經看得很清楚,有了足夠的利益,王韶並不介意給韓岡借刀殺人,但讓他吃點苦頭的心思,卻也越發的重了起來。

並沒有思考太多時間,王韶先對王厚說道:「二哥兒,你去韓秀才昨日的宿營里,把車里的首級和兵器都送到城衙去,驗證確實後,為韓秀才請功。」

「孩兒遵命。」王厚茫然不知這是老子支開自己的手段,直以為王韶要最後驗證一下韓岡一番言論的真實性。很興奮的點頭應下,沖韓岡使個眼色,領著兩名護衛急急向城中去了。

王厚走遠,王韶的目光從車隊上一掃而過,道:「甘谷城急待支援,這批輜重不容有失。」

韓岡叉起手,正正經經的回覆道:「此學生職分所在,自會盡心完成。」

「你能這么想,沒有白讀聖賢書,」王韶贊了一句,抬頭看了看旭日漸漸高起的天空,低下頭來,有些漫不經意的催促韓岡:「天色不早了,再遲入夜前恐怕就趕不到甘谷城了。」

韓岡毫不猶豫地再一拱手應諾:「既如此,不勞機宜相送,學生告辭!」

自始至終,王韶都沒有表現出半點要招攬韓岡的意思,反而催著上路,替韓岡高興了半天的王舜臣和趙隆甚至愣愣的沒有反應過來。只有韓岡的心情始終如一,回答得十分爽快。

沒有投入希望,就不會有失望。既然王韶現在無意招攬他,那就繼續做該做的事好了。能表現自己的機會有的是,能體現自己能力的地方也不難找,總有出頭的時候。何必靠王韶?無論如何,韓岡都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能讓王韶對陳舉起了心思就已經足夠了。

沒有怨憤,沒有期待,韓岡按照正常的禮節向秦鳳路經略安撫司管勾機宜文字行禮如儀,再與還發著愣的趙隆殷殷道別,便帶著隊伍灑然北去,並不回頭。

太過灑脫的辭行,反讓王韶看得皺眉不已。目送韓岡的車隊沐浴著晨光緩緩遠去,心中暗道自己是不是誤會了韓秀才:『是我看錯了嗎?』

ps:好事多磨,韓岡做官的道路並非坦途,事事如意從來未有,但最初的目標已經達成。一言毀人家,陳舉族滅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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