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彩杖飛鞭度春牛(上)(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20 字 2020-08-30

天色有些陰沉,韓岡抬頭看了看,看起來要下雪下雨的樣子。他不知道鞭牛祭祀在天氣上有沒有忌諱,看起來多半是沒有的樣子。只是在野地里舉行的祭典,沒遮沒擋的,下起雨雪來可是會讓人很不爽。而他明天就要往東京城去,更是不希望逢著雨雪。

大清早的時候,韓岡便來到秦州城的南門外一塊被清出來的空曠場地上。周圍已是人山人海,人群的中央,李師中帶著秦州城內的一眾文武官庄嚴肅立。他們的每只手中都拿根五色絲纏成的彩杖,圍著一頭披紅掛彩的土牛。土牛邊上還有泥塑的農夫和農具。

這頭用泥土塑就,與真牛一般大小的春牛,雕得甚為精致。一個俯首拉犁的動作,連肩胛處鼓起的肌肉都刻畫了出來。牛尾輕擺,貌似驅趕蚊蠅,竟然活靈活現。如此雕工,讓韓岡很好奇這是誰家手筆。

在今天的儀式上,這頭泥牛便是主角。

鼓樂聲中,李師中帶頭圍著春牛轉了一圈,又抽了三鞭。一個個官員依序上前,與李師中一樣的舉動,轉一圈,抽三鞭。旁邊還有兩名小吏用著秦腔高聲吼著勸農歌,是令韓岡嘆為觀止的標准的原生態唱法。

這一套儀式,稱為鞭春,又稱打春,用意是祈求豐年。不但是秦州,天下南北十八路,四百軍州,數千郡縣,乃至皇宮大內,到了立春的這一天,官吏也好、天子也好,都要走出來,對著土牛屁股抽上三鞭子。天子還有藉田之禮,就是下田推犁,推上九下,以示勸農之義。

韓岡還沒得到官身,不夠資格參加鞭牛。但他的身份,讓他占據了一個好位子,站在最前面圍觀。韓岡的高個子讓身後的觀眾們憤怒不已,就聽見他們一個勁的在後面蹦達。

還有許多行腳商,在人群中竄來竄去,高聲叫賣著一個個泥塑的五色小春牛。小春牛巴掌大小,惟妙惟肖。最高級的小春牛甚至有個精雕細琢的小木籠子裝著,籠子上還插著一列泥塑百戲人像。這樣的一具春牛,往往價值四五貫之多。

不理會身後的動靜,韓岡的注意力都放在手執鞭牛彩杖的官人們身上。能看到秦州城中文武兩班的幾十名大小官員同時出動,一年中也沒有幾次機會。

與官袍劃分文武的明清兩朝不同,此時參加儀式的文武官員身上所穿的服飾並沒什么差別,只能通過身材體魄來分辨。韓岡一個個辨認他們的身份,其中有一多半他只聽說過名字,從未見過面。直到現在才是第一次把名字與人對應起來。

「那么多官人,怎么一個關西人都沒有?」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冒出來一句。

立刻就有好幾人一起反駁:「向鈐轄就是關西人!」

得他們提醒,韓岡再仔細觀察了一遍。向寶的確是關西人,但向寶之外,在場的幾十名文武官中,卻真的沒有一個陝西出身。若是文官倒也罷了,本就是四方為官,能守鄉郡的都是特例。但守邊的武臣就不同了,總得有些本路出身、熟悉人情地理的成員。

韓岡雙眼從在場的武官身上一個個掃視過去,忽然發覺他們論年紀都在四十到六十歲左右——二三十歲的青年將佐官品都不高,本就是不夠資格參加祭典。發現了這一點後,韓岡便釋懷了。一點不奇怪,因為這個問題同樣出現在關西的其他幾路。在四十歲到六十歲之間,在陝西禁軍中有個很明顯的斷層。

關西領軍的中層將校中,包括諸多城主、寨主和堡主,但凡四十到六十歲之間的,大部分都不是在關西土生土長,或者說不是根正苗紅的西軍出身。

比如向寶是鎮戎軍人,但起家是在東京,並不被視為西軍中的一員。郭逵、楊文廣、張守約在關西多年,但他們也都不是陝西人。

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二十多年前,李元昊起兵叛亂後,宋軍在三川口、好水川以及定川寨三次會戰的接連慘敗,以及在其後多年間與西夏交鋒中的連續失血。

這三次會戰慘敗,論兵力損失,加起來其實也沒超過十萬,但關西軍中的精兵強將幾乎被一掃而空,尤其是許多早早就被看好前途的年輕將校,都在三次會戰中損失殆盡,使得西軍元氣大傷。以至於近二十年時間,多是被動挨打的局面。

狄青、種世衡這兩位西軍中的佼佼者,在面對黨項人的時候,也是守御的時候居多。到如今,狄青、種世衡接連故去,宿將中郭逵、楊文廣碩果僅存,還得靠張守約這等老家伙去邊城駐守來撐場面。

至於劉昌祚,雖然祖籍河北真定,但自父輩起,便移居陝西為將,卻是標准的西軍一員。劉昌祚雖然四十出頭,但還應該算在新生代這個層次,因為他是承父蔭而得官,其父劉賀便戰死於定川寨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