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把盞相辭東行去(四)(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60 字 2020-08-30

「痘瘡!」王舜臣一聲驚叫,趙隆和李信當即倒退了幾步,遠遠的避開。北宋的痘瘡,其實就是天花。這個時代,從皇室到民間,嬰幼兒死亡率都是高達五成,其主要罪魁便是名為痘瘡的天花。趙隆和李信都沒得過天花,自是有多遠就躲多遠。

「痘瘡?……是水痘啦!」王厚上前查驗了一下,他小時就得過天花,運氣好撐了過去,耳鬢、額角等不顯眼的地方,還有當時留下的疤痕。眼前的小孩子身上的漿皰,並不是天花的樣子。他抬頭問著專家的意見,「玉昆,你怎么看?」

「不是痘瘡。」韓岡這個身體沒得過天花,更不知道水痘和天花的區別,但葯鋪里的專業人士轟人出來時並沒有避諱,想來也不是會要人命的烈性傳染病。

嚴素心低下頭看著招兒已經滿是水皰的小臉,「是水痘,郎中都開了葯方,就是沒錢抓葯。」

韓岡掏了一下懷中,錢袋里只剩下百十文,他問著王厚,「處道,還有錢沒有……」

王厚向外掏著錢,「玉昆你倒是一片仁心。」

韓岡正色道:「當初若救我的孫道長少了一份仁心,小弟早已是一堆白骨了。」

「說的也是,也算是件陰德吧。」王厚把一串銅錢遞給韓岡,韓岡裝進自己的錢袋,轉手一起交給嚴素心,又問著:「還夠不夠?」

看著韓岡溫文爾雅的微笑,嚴素心抿著嘴,不想讓自己哭出來。她哽咽著低下身去道謝,但抬起頭時,韓岡已經帶著人走遠了。

王厚走在韓岡身邊,沉默了一陣突然說道:「玉昆,方才你做得岔了,不該扶她的。你雖是好心,可街上人多眼雜,傳出去對玉昆你的名聲不好。」

韓岡哈哈笑著,渾不在意:「方才本有,心中卻無。如今雖無,心中卻有。處道,你著相了!」

王厚愣了,想了一想,便搖頭自嘲而笑:「愚兄的確是著相了。……不過玉昆你在普修寺里倒真是住得久了,說話也越來越有禪味。」

韓岡停步抬頭,看著普修寺的匾額,「除了香火塑像,這廟里,哪還有半分禪意?」

……………………

寺中的住持和尚道安,這時正陪著幾人說話。看著韓岡等人進來,便急忙站起。

他們都是不夠資格出席韓岡的餞行宴,而特地在普修寺中等候韓岡。王五、王九,還有周寧,在周寧身邊,又站著一個讓韓岡看著眼熟的黑瘦青年。

當初的德賢坊軍器庫中的兩名庫兵——王五和王九,在陳舉一黨被清理之後,已經改在成紀縣衙中做事——這是韓岡的安排。

陳舉在成紀縣只手遮天,縣中的衙役胥吏都在他的指揮之下,他一倒台,幾十個在縣衙中奔走的吏員,沒有一個不受到牽連。及時找到新後台的,留任原職,而有些牽扯過深又找不到後台,便落職回家。空缺出來的職位,給多方瓜分干凈,韓岡也趁機塞了幾人進去。王五、王九便是其中的兩人,其中年長的王九還是個班頭。

韓岡籍此向外界證明:「跟過我的,我都不會忘記。」

德賢坊軍器庫一案,王九和王五在歷次審問中咬定牙關,幫著韓岡把罪名坐實在黃德用身上。不管怎么說,劉三屍身的要害處,都有他們留下的刀傷,秦州和成紀縣的仵作可分不清死前傷和死後傷的差別。王五、王九一想到投名狀都交了,哪里還能有改口的膽子。

不過這樣一來,韓岡便欠下他們的一筆人情。理所當然的,韓岡幫著他們洗清了一切罪名,還在成紀縣中安排了兩個有油水的位置——雖然是衙前,卻是在衙門中長期服役的長名衙前,比起韓岡當時服的衙前役是天壤之別。

「你們是玉昆保下來。在衙門中好生做事,等玉昆回來,如果願意的話,就讓你們跟著他去辦事。」王厚教訓著兩位王衙前,看著他們唯唯諾諾。

另一邊,韓岡又與陪他從秦州一直走到甘谷城的民伕中的一員——周寧搭起話來。

看到周寧,韓岡便想起他在甘谷城創立的甘谷療養院,以及在療養院中做事的一眾成紀縣民伕。甘谷城的防御體系早已整修完畢,韓岡當日帶去甘谷城的民伕,已經跟被留在甘谷修城的那一批人一起被放了回來。

只是領頭的朱中卻是被征召入軍中,成了一位軍醫,負責外科——這是韓岡臨走時的意見。有了這重身份,想來朱中應該很快就能娶上媳婦了。

至於周寧,則是因為韓岡看在他能寫會算的條件上,把他安排到了戶曹書辦的位置上,這是劉顯原本的職位,如今劉顯已經成了刀下之鬼,周寧名正言順的奪下了戶曹書辦的位置,油水自然豐厚。才幾日功夫,周寧身上的穿戴已然不同。

周寧先向韓岡道過喜,祝他一路平安,這才把身邊的黑瘦青年拖了出來。向韓岡道:「小人的這位族兄,一樣姓周,單名一個『鳳』字。」

韓岡看著眼熟,聽得耳熟,再一細問周寧。才知道他的這位姓周名鳳的族兄弟,正是當日被韓岡頂了德賢坊軍器庫差事的那一位,而後韓岡又在被派了去甘谷押運軍資的那一天,在縣衙里見了他,聽陳舉說他的老子上了吊,讓周鳳成了家中唯一的男丁——單丁戶,自此便免了衙前苦役。

「只是小人的這位族兄,因為從軍器庫中調離得太巧,被懷疑是陳舉一黨。前些日又牽連到官司中,剩下的一點家財也都全沒了。現在想尋口飯吃,還請官人成全。」周寧在韓岡面前說著好話。

而木訥的周鳳則上前一步,跪倒在韓岡面前:「小人周鳳多謝韓官人救命之恩!」

說罷便砰砰砰的連磕了三個響頭。這三個響頭他下了狠勁,頭抬起來是,腦門上已是一片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