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太一宮深斜陽落(二)(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30 字 2020-08-30

韓岡的聲音很低,並沒有驚動到院中的士子們,只聽著他們在說:「新年新氣象,王大參這首詩明明白白是在說變法。均輸法、青苗法、農田利害條約,王大參弄了這些還不知足,今年朝中怕是又有大動作了。」

京城不像秦州,把高官都叫做相公。皇城腳下,對名位的稱呼是件很嚴謹的事情。王安石還是參知政事,不是宰相,參知政事的簡稱大參,自然說的就是王安石。

流傳千古的詩句,就在身邊近處完成,韓岡走進歷史的感覺忽然間又深了一層。原來王安石的元日是在這個情況下做的。

新桃換舊符……新法易舊法……難怪。看起來王安石是在用此詩來表決心呢。

「大動作?王大參該不會是又要提變詩賦為經義策問吧?」

「怎么可能,都這時候了,還來省試改經義。城中數千貢生,到時候登聞擊鼓,叩闕上書,誰做不出來?」

韓岡腳步不停,十來丈長的廊道轉眼走盡,從側門進了偏殿。隔著偏殿側門,韓岡駐足停步,只聽著院中那個大嗓門的士子又在說著:「王大參做得好詩,卻偏偏跟詩賦過不去。若不是蘇子瞻,今科進士都要改明經了!」

「自隋唐至聖朝,都幾百年了,哪一次進士科不是用的詩賦?王相公自己都是靠著詩賦出來的,卻過河拆橋,改什么經義策問!」

「蘇子瞻說得好,『自政事言之,則詩賦策論均為無用矣』。皆是『以空言取天下之士』,用詩賦和經義策問又有什么區別?」

「若是出身陝西的司馬君實提議倒也罷了,誰能想到會是江西人!」

幾人操著南腔北調,一陣七嘴八舌。今科進士科舉試,王安石欲變詩賦為經義策論,不過讓蘇軾給諫阻了,這是去年的事。韓岡從王厚那里聽過,多少知道一點內情。不過他並不認為王安石會就此偃旗息鼓,去年的建議應該只是試探,王安石上表的時間,地方上的解試都要開始了,即便通過,當制敇傳抵整個國家,通過解試的貢生早就選拔出來了——解試的考題只會是詩賦。既然拔貢用的是詩賦,那省試還能用別的嗎?

王安石的提議必然是試探,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會反對此事——也就一個蘇子瞻。司馬光都是同意的,王安石要想將提案通過,又有什么難度?試探而已!

就像後世的高考改革,從來不會跟在讀的高中學生為難,都是提前個三年,變在即將入學的高中新生頭上。否則哪家的家長和學生不會鬧?王安石真要改變科舉制度,只會在下一科推行。

「還抱怨個什么?今次照樣還是詩賦。都已經定了王內翰知貢舉,當日領了命便入貢院鎖院了。還能再變不成?!」

內翰,就是兩制官中的內制——翰林學士。制,乃是為天子草詔的意思。兩制,分別是內制翰林學士,外制中書舍人,都是有資格為天子起草詔令的官員。翰林學士是天子近臣,所以是內制,而中書舍人,隸屬中書省,所以是外制。故而翰林學士通稱內翰。

據韓岡所知,如今的翰林學士中,姓王的只有一位,便是與王安石同年登科的王珪王禹玉。

「既然是王禹玉知貢舉,不用說,當是以富麗堂皇為上。考場中當是要注意一點了。」

「至寶丹嘛……」另一人笑道。

王珪的詩文金匱滿眼,所以世人稱為至寶丹,這一點,韓岡也是聽過說的。揣摩考官的心思,從中分析考題的范圍,看來只要是考試,都是一個模樣,時代的差異也沒造成多大的區別。

只聽那位福建舉人又說道:「今年上元夜,王禹玉被招入宮應制詩文,可是收了嬪妃們多少筆潤,滿袖子的都裝滿了宮釵出來。」

言者羨慕,聽者神往。如此恩榮,哪個士子不想是自己得到。

另一人則提醒道:「不要只看知貢舉。同知貢舉的呂中丞,蘇掌誥還有孫直院可沒一個喜歡金玉滿堂的詩賦。」

韓岡今次又不參加科舉,對考官的性格也不感興趣。知貢舉的王珪,他從王厚那里聽說過,同知貢舉的呂中丞,就是他老師的舉主呂公著。但蘇掌誥、孫直院,都是姓氏加個官位簡稱,卻讓韓岡完全摸不著頭腦。他對朝堂了解得還是太少了。

但他也並不著急,已經有了官身,在官場上待久了,自然逐漸的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