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太一宮深斜陽落(四)(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62 字 2020-08-30

「如此佳作,如何不親眼看一看正品?!」大嗓門帶著人,在殿中一繞,便站在了韓岡方才站著的位置,「喏,就在這里!……咦,誰把紗帳拿下來了?」

「大概是方才在殿里的兩人。」蔡京說著,方才擦肩而過的高大少年,給他的印象挺深。尤其是一對有些鋒銳的眉眼,犀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不似二十上下的年輕人應該擁有。

「好像留了和詩啊。」趙子正舉著墨跡未干的毛筆,敲了敲還留著殘墨的硯台。『浪費筆墨!』他暗自搖頭。王安石兩首六言的和詩不少,但無一條能入人眼。說起來自家也是想和上兩首,可用了一個晚上,一句合眼當都沒憋出。王珪的富貴詩好學,順耳的金玉之詞往上堆就是了,圖個亮眼順耳。但王介甫的詩作,卻是平淡中見真趣,沒幾十年的積累,怎么也學不來的。

「在這里!」大嗓門指著韓岡留下的手跡,幾行字墨跡淋漓,顯然是剛寫出不久,他看過去,只看了兩眼便大驚叫起,「……這是誰人所寫?!!」

強抒仲也一把扯住蔡京的袖子,「元長,你看到是誰人寫的?!」

蔡京也被這首新詩驚住,正默默念著,便被扯住袖口,他很不耐煩的甩開,「強抒仲,別鬧!」

上官彥衡則高聲讀了出來:「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讀完,他嘖嘖嘴,像是在贊嘆,卻又搖起頭,「不是詩,是曲子詞,只是這個格律的小令從來沒聽過啊……」

「這『夕陽西下』是後添的。」蔡京指著韓岡後添的一句,從牆上詩文的排列結構上,很容易就能看得出來。

「畫龍點睛不外如是。」強抒仲感嘆著,「四字一加。韻味悠長,就像是腌漬過的橄欖,越嚼越有味道。」

「神來之筆!神來之筆!」大嗓門對著『夕陽西下』這四個字贊不絕口,「這四字是天外飛來,無可挑剔!」

「這究竟是誰人之作!?」一眾士子大聲叫道。此詩沒有題名書款,但水平擺在這里,在場的一眾士子,都是今科的貢生。蔡京蔡元長,大嗓門的趙挺之趙正夫,還有上官均上官彥衡,以及強浚明強抒仲和強淵明強隱季兩兄弟,皆是一時俊才,自負才高之輩。在如今東京城中的數千舉人中,多少有些名氣。對他人來說,進士一第難如登天,而在他們幾個看來,卻如探囊取物一般。但他們現在看了這牆上新添的不合格律的新曲小令,卻無不驚嘆,自愧不如。

「是不是就是方才元長看到的兩人?他們應該剛出去吧?」強淵明自己說著便沖出殿,左右看看,除了一個拿著掃帚的火工道人,並沒有第二人,才轉回過來問著蔡京道:「蔡元長!你不是看到了人嗎?究竟是什么模樣?」

「也不一定是他們!」蔡京搖頭。他總覺得擦肩而過的兩人都不是能寫出這首小令的形象,一個太年輕,一個太猥瑣,皆是不像。他去找來了在殿外庭院掃地的火工道人,還有宮里的廟祝,問道:「方才這偏殿有幾人出來過?」

火工道人和廟祝對視了一眼,便拱手回道:「回秀才的話,就只有兩個。」

蔡京愣了一下,難道猜錯了,他確認著:「是不是一個二十上下的高個子,還有一個五十左右、面白無須的老儒士?」

「對!對!就是他們!」火工道人忙點頭叫道,「今天午後,除了幾位秀才外,就只有他們兩個客人。」

『兩個人?究竟哪個寫的?』趙挺之皺眉想著。他心中有些不痛快,如此絕品,放在王安石的兩首六言旁邊都不遑多讓,怎么能不書款呢?若是自家寫出來的,肯定會夾在名帖里到處遞人啊,憑著這一首,宰相府都是能進的。

「究竟是他們中的哪一個?」強浚明問出了口。

「還用問嗎?!」蔡京聲音大得驚人,「『斷腸人在天涯!』剛成冠禮的後生晚輩寫得出來嗎?!」

眾人一起搖頭,這當然不可能!這首小令詞義淺顯,而蘊意頗深,不是久歷江湖,身心疲憊的垂垂老者,怎么可能寫得出如此文字?!

「他們可說是哪里人?」上官均問著火工道人。

火工道人搖頭表示不知,而廟祝道:「方才聽聲音像是關西那邊的。」

蔡京眯起眼推測著,他很喜歡這樣動腦筋的活動:「五十上下,又是陝西口音……不是特奏名,便是免解貢生。這樣的人不難找,每科加起來也就百來個。等考完一問便知。」

趙挺之、上官均、強氏兄弟和其他幾人聽後都是沉吟思忖了一下,很快便一齊點頭,「元長說得正有道理!到了開考後,定然能知曉。」

蔡京回頭又看了一眼牆上的詩句,笑道:「不過此等佳句,不須等到開考,怕是三五日內便能遍傳東京。到時候,王大參說不定也要找他呢。」

【俺刻意寫這一章的用意應該不難猜吧?】